叶下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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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福音书作者萧芸出生十二天,视灾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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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10月,一位女知青斗胆上书,请求把下乡知青的农龄改为工龄。此信惊动了中央领导,作了重要批示。

年6月,中央号文件明确规定:知青在下放农村劳动期间的农龄一律算作工龄。这年9月,知青农龄普查工作在全国展开,从此万知青的农龄全部变成了工龄。

后来,这封改变了知青命运的信被人们称为“知青福音书”。斗胆写这封信的女知青名叫萧芸,她的人生历程颇富传奇色彩。

她,刚出生十二天,便被亲奶奶视为“灾星”弃于荒野,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她,14岁时无家可归,上山下乡成为一名知识青年,在农村摸爬滚打14年……

高中语文教辅资料中,有一篇考题必选的散文:《卖蕨菜的小女孩》。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大山里的田埂边,黄昏是没有太阳抚慰的,因而有些阴晦。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趴在一篮青草上,等待大人连篮带草接回去。草篮的长度差不多是她身高的长度,嫩嫩的青草码齐到提手。她拖不动一篮青草,却可以用小手挣回自己的衣褂钱。那篮青草是卖给合作社的养猪场的,一篮草才卖四分钱。”

《卖蕨菜的小女孩》的作者,就是“知青福音书”的作者萧芸,这个守护青草的三岁小女孩,就是作者的幼年镜像!

年初秋,正是湘中莲塘收摘莲蓬的好时节。伴随着采莲人的山歌声,湖南省湘潭县列家桥乡萧家大院,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因为土地革命农民翻身,读书的孩子大大增多,身为乡村小学校长的萧仑,感叹“芸窗共睹”的新气象,于是为自己最小的女儿取名为芸,芸女排行第七。难得父亲还有此般雅致,给了女儿一个如此优雅的大名。

母亲意外摔跤早产,因为没有足月,萧芸的皮肤都还没有发育完全,整就一个玻璃人,皮下的肌肉血管依稀可见,就像一只剥了皮的狸猫,连抱都有些无从下手。萧芸出生的第二天,公公(爷爷)萧六渠横死县城牢狱之中。家破人亡的惨剧骤然降临,娭姬(奶奶)迷信,把新生的小芸视为这个大家族的“灾星”。

早产的婴儿自然爱哭,一夜嚎到天亮,弄得一大家子人都不得安稳。大小姐出身的母亲是长沙周南女中的才女,也是林黛玉转世的怨女,饱读诗书却性格孤僻,会生不会养,七个孩子都没有奶水。时逢土地改革运动,没收了地主土地财产,萧芸的爷爷是当地的土地大户,全部的田地和房屋都被没收,主仆百十口人的大家庭作鸟兽散。原先的正屋分给了长工们,而户主家几十口人则住进了长工们的偏屋里。一家子皆为惊弓之鸟,婴儿的玩命啼号更加渲染了家破人亡的悲剧气氛,人人侧目,家中没有任何对这个生命表达丝毫的怜惜,生不逢时的孩子注定苦命。

萧家的银钱已尽数缴出,再也没有请奶妈的钱了。新生的婴儿只能靠喝淘米水煮出的米汤维系生命。一连数日的煎熬,萧母已是焦头烂额,最后索性不管了,把婴儿放置到一间空屋的空床上,由着她自生自灭。这时,陪伴小芸的,只有长其三岁的姐姐小芙,小姐姐会时不时地给妹妹喂几口开水和几口米汤,却没有能力给妹妹清理大小便,换洗等。苍蝇蜂拥而至,不几天,一身粪便的小芸开始全身化脓,臭烘烘的,母亲便不再允许姐姐小芙来照顾妹妹了。又隔了几日,这个生命便是奄奄一息,几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就不哭了,只有眼珠子还是清亮的,证明她还活着。

第十二天的黄昏,气若游丝的小芸,被娭姬作为“灾星”决定发送出萧家。娭姬找来一个过去曾住家的长工,给他一个破竹篮子,让他把这“一坨烂肉”丢到山里去喂野物(野兽)。也许是苍天有眼,奄奄一息的小芸在被放进竹篮的那一瞬间,竟然睁开了眼,一双眼睛依然亮晶晶的,长工心慈,不忍把还睁着双眼的“活肉”送去喂野兽。他犹豫着,踌躇着,等到他把这“一坨烂肉”送上山去的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因了晨露的濡湿,晨风的吹拂,晨曦的光辉激活了顽强的生命,奄奄一息的“烂肉”,忽然尽情的啼号起来。哭声惊动了一个早起的农妇,刘二嫂。二嫂家住在大山的那边。冥冥中早有注定,不知何因,那天刘二嫂清早就过山,经过那座山岭下,正好听到了毛毛(湘方言婴儿)的哭声,她循声望去,寻到一棵老松树下,看到一只狐狸,狐狸正在用前爪在一个竹篮子里拨弄着什么。刘二嫂惊走狐狸,提起竹篮,一看,发现篮子里面是身上爬满了大黑蚂蚁的毛毛。她二话没说,把可怜的毛毛连同蚂蚁拎了回家。回到家,刘二嫂拈走了毛毛身上的蚂蚁,才发现这是一个烂肉兮兮的毛毛,她不由自主地捂着胸口,说出一句:“好造孽哟!”刻不容缓,她赶紧去屋后的山边采来草药——烧来草药水把毛毛清洗干净。这是毛毛出生后尊享的第一次洗沐,和温暖的呵护。小毛毛的身心一定是格外地舒爽,毛毛居然第一次开口“啊、啊、啊”的发出了声音来。刘二嫂面带微笑,端详着那只竹篮,她觉着这只竹篮十分的眼熟;她寻思着,仿佛还看得见竹篮子上有着自己依稀的手印。

黑蚂蚁吞噬了婴孩的浑身脓血,等于给烂肉毛毛做了一个全身的刮疮手术;刘二嫂的煎熬草药水,每天三次的清洗,又给肌肤消炎排毒;在慈悲的刘二嫂的精心照料下,两个月的时间,毛毛的皮肤就长好了,还会笑了。两个月里,刘二嫂每天端详着竹篮,她终于确认这个篮子是老东家萧六公公家的。

刘二嫂的丈夫刘二林抗战胜利的那一年得肺结核去世了。二嫂遭遇族人的排挤,只好带着两男两女四个孩子乞讨。那个大雪天昏倒在萧家大院门口。萧六渠将母子五人接进家里,烧了热汤热饭让他们吃饱,又给了御寒的衣服,最后,还是决定把这母子五人留下来了。于是,二嫂和两个可以劳动的大女儿成了萧家的厨房雇工,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则当了放牛娃。

土地改革那年,二嫂在萧家房屋充公之后重新分配时,刘二嫂分得了萧家大屋的正房三间,她本可以堂堂正正的住在萧家大屋的正房里,但是她不忍心看着曾经的主人,扶老携幼地住进偏屋。她说,那样她良心难安,于是刘二嫂要求土改工作队另外分房。土改工作队就把她分配到的萧家大屋的房子和工作队队部的房子做了调换。

这个工作队队部的房子不是正宗民房,它是一座道教的庙宇,清朝年间为纪念一个叫做周二杓的江湖郎中修建的。解放后,破除迷信,把神像都搬到了楼上,空出一进五间的黑瓦屋做了用场。二嫂带着四个孩子住进了这个庙宇里。

从二嫂庙里的家,到萧家大院,有四五里路。那一天,二嫂特意把捡来的毛毛装进篮子里,拎着踏进了萧家大门。娭姬是个明白人,看着熟悉的竹篮子,她知道刘二嫂的男人去世了,竹篮子中的这个毛毛必然是萧家送上山去的那“一坨烂肉”。虽然毛毛已经会啊啊婴语了,全身皮肤也已光洁,虽然她也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是她还是不想认下这个“灾星”,于是,刘二嫂又把毛毛拎了回家。

两个月之后,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上天的再次眷顾这个传奇的生命,娭姬把刘二嫂捡到毛毛的事,告诉了小芸的父亲,并说这个毛毛可能就是萧家丢掉的那坨“烂肉”,父亲慈悲,找到刘家相认,告诉二嫂,这个孩子叫做小芸,是他的女儿,并委托刘二嫂代为抚养。

刘二嫂姓谷名春珍,是个地地道道的湘女。小芸会喊人了,自动自觉地喊她姆妈(妈妈)。姆妈虽然身为雇农,穷到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却是难得的心地善良、贤德慈悲的女人。虽然自己穷,还总是克己奉人想着-尽法子周济别人。姆妈的贤德给予了小芸人格的丰润滋养。

从小芸记事起,每到冬至日,姆妈都会带她去采冬桑叶,年复一年从无间断。冬至这一天采集的桑叶叫做冬桑叶,民间说是做凉茶的好材料。冬桑叶采集回来,用麻绳串成一串串,挂在墙上。来年夏秋季节,姆妈挑来井水,取下冬桑叶烧成凉茶,灌进两把陶制的大肚茶壶里放到小桌子上;搬出家中能坐的麻拐凳、条凳、方凳、靠背凳、竹板凉床;拿出家里所有的蒲扇、草扇、竹扇……一一摆在门口瓜棚搭起的十米长的凉棚底下,为的是让路过的人们能坐下来歇歇脚喝口水。

刘二嫂家门口的这条路,是一条连接石潭和古塘桥两镇的官道,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灶间的大锅里总是烧着水。有的路人脚步匆匆不舍歇气,姆妈一边忙着家务,一边还会招呼:“天太热,慢慢走,喝口水歇口气再走吧。”这就是姆妈用她勤劳的双手为小芸诠释出的最最简朴又深刻直观的慈悲为怀行动!小芸则是姆妈的小帮手,耳濡目染,在小芸幼小的心灵里便种下了热心助人的种子。

小芸6岁那年,身为常德农校校长的父亲被补划为漏网右派,第二年被遣送到洞庭湖上的一个洲渚劳教,几个月后就断了音信,也断了供养小芸的经济来源,母亲实在不好意思再把女儿寄养在二嫂家,就把小芸从姆妈那接到了自己所在的乡村小学来读书。

年的秋天,小芸跟随母亲开始了流徙不定的日子。右派家属本来就是瘟神,加上母亲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所以导致一个学期换一所学校,母女俩的家就成了“伞把上的屋”。伞把就是撑哪是哪的意思。吊在妈妈的伞把上,小芸读完了小学。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小芸师从盐埠乡白龙潭小学校长胡荫宇老师学习戏剧表演。胡荫宇老师原来是湖南省湘剧团的老生名角,几年前练功受伤回乡转行做了小学教师。他看到小芸成天想念刘家的姆妈,每到黄昏就号啕大哭,于是就教小芸唱戏,冲淡她内心深处的恐慌和悲伤。胡老师完全按照戏剧小演员的程序教授小芸,教习身眼手法步、唱念做打的基本功,也教会了一些地方戏的小演唱,每逢节假日和寒假,胡老师便带上小芸几个学生到学校周边的村子里演出,《小放牛》《卖杂货》乡亲们都十分喜爱……

小学毕业,萧芸以双百分的成绩考上了湘潭县第四中学,入读初27班。湘潭县第四中学坐落在涓江河畔的延化寺河湾,是个依山傍水的读书好去处。在这里,萧芸先后遇到了两位语文老师:周映光先生和曾九思先生。非比寻常的人生经历,总是强化大脑皮层的灵感效应,小芸从小就把作文写得非常好,到了初中,已经把作文当小说写了,一个作文本两次作文就写完了,而且初一年级写的作文,会被拿到本校高三当范文读。一前一后两位语文老师,都认定萧芸是未来的丁玲,未来的谢冰心。他们分别偷偷的把那些年被白纸封条封存起来的封资修的小说,“借”出来给小芸开了小灶。同时,萧芸的各科成绩也都非常优秀。

初中三年,萧芸学会了游泳,可以随意横渡校门前的涓江,同时也成为了“学生剧团”的知名小演员,喜剧里出演小妹妹,群舞的领舞,三句半里出彩的半句……每到秋收假期,“学生剧团”就会到花石镇(区)的各个乡(公社)演出。舞台下人山人海掌声雷动,高峰体验如痴如醉,小芸青春的感悟也如诗如画。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小精灵样的小演员,曾经是一坨差点被野兽果腹的“烂肉”。

正当萧芸豪迈地踏进青春门槛的时候,一条铁链却悄悄地锁住了她多才多艺的前程。极左思潮统领全国,学校贯彻阶级路线。因为文艺特长,小芸被选拔到县里的文艺宣传队训练,却又因为家庭历史背景太过黑暗政审过不了关,小芸又失去了留在宣传队的机会。

中考结果出来了,萧芸的成绩名列前茅,她内心暗喜,党的政策是“出身不由己、重在表现”,自己表现一直很好,肯定还能升学。但在录取时,萧芸却是名落孙山。萧芸的政审档案让校长和教导主任扼腕痛惜。她的父亲是右派分子,大姨父是张国焘的堂弟、姑父的孪生兄弟是陈布雷的秘书、小舅舅先是国民党74师张灵甫的部属后为杜聿明炮兵部队少将……不得不把她打入了高中录取的另册。工宣队长则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五毒俱全,连勾魂的判官都不会要你。”

失学与丧家同时发生。城里的家在文革中被一锅端,父亲被关押,刚刚病退的母亲伤心地随大姐去住了,一家六口各奔东西。小芸最亲近的姆妈也在她10岁那年离世了,萧芸成了一个没人管没人要的孩子。生命又一次断了生路!她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往何处?!她紧揣着户口本,无校可住却又无家可归,人生似乎走到了尽头。

昏天黑地的悲伤过后,绝望的她选定了一处临绝壁下有深潭的荒崖,她想给自己14岁的生命一个永恒的归宿。就在小芸准备纵身一跳的一刹那,一个声音喝住了她。在这个苦难的渡口,是期待她成为作家的周映光老师再次从死亡的边缘救回了这个生命。周老师引领着萧芸掉头东去,走进了上山下乡的人生大学。“苦痛可以净化心灵,困厄可以启发智慧;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子放逐乃赋《离骚》。大苦大难,铸成大器。”这是烙在萧芸心底的,周映光老师最后的教诲,它永久的定格在她的心灵深处。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这个给过萧芸温暖和知识,给过萧芸第二次生命,引渡萧芸绝处求生的老师,最终却没能引渡自己,荒崖绝壁却成了恩师灵魂的归处。周老师被判定为现行反革命的惟一证据就是他打开了学校藏书室的锈锁,撕去了禁书柜发黄的封条,给小芸“借”出了尘封多年的“丁玲”、“刘绍棠”的作品,《静静的顿河》……

恩师含恨离世,留给了萧芸一个未竟的文学梦……也把使命两个字深深地镌刻在她灵魂的扉页上。

年9月,当同班同学都兴高采烈地升读高中的日子,萧芸却接到了湘潭县安置办的通知。通知上写明,她的户口已经迁入了姜畲镇,她已经是湘潭县姜畲茶场的茶工。

那一天,湘潭县姜畲镇周边山岭的漫天黄尘里亮起了一杆旗帜:“绿化毛主席故乡”!鲜艳的旗帜下集结了一群斗志昂扬的少年,扬声器高昂地扩大着拓荒者们的决心。土台下,齐刷刷地举起了宣誓的手臂:荒山不绿,誓不探家!荒山不绿,死不瞑目!庄严和神圣在那一瞬间,让萧芸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她踮起脚尖站在了队伍最前面,那时她才十四岁,这还是过儿童节的年龄呢!

一辆拖拉机从公社拉来83把锄头,人们排着队去拿,慢慢变成蜂拥而上。萧芸是队伍中年龄最小的“萝卜”,手脚瘦得像麻秆,别人用手肘碰一下就会仰天八叉。她就只能靠边站了,轮到她的是地上剩下的最后一把锄头,这是一把他人嫌弃不要的“斗反了”的锄头,根本不能使用。木工班的炳哥看着瘦小无助的萧芸,动了恻隐之心,帮她把锄板敲下来,像耍棍一样将锄把斢了个头重新固定好递给她:“这可能是最好的一把锄头了。”萧芸接过锄头的一刹那,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疑问:政策是不是也装反了呢?调一个头,我不就可以重新回学校读书么。就是这把曾经装反了被别人遗弃的真正的锄头陪伴萧芸开山49座,修河堤渠坝14个冬天,走过6个生产队;这把装反了的锄头,真正陪伴她迎来了拨乱反正的年代,陪伴萧芸风风雨雨走过了半个世纪。

知青岁月中,插队落户的那一段时光是萧芸今生最难忘却的日子。多才多艺的她依然是知青茶场里的文艺宣传队队员,她自编自导自演,还自己设计道具。人生在绿草营地里依旧活色生香,这让她逐渐忘却了失学之痛,姜畲茶场就是她的家。

但是,厄运总会在你冷不防的时候突然来袭,随着时间的冲刷,萧芸开始热爱采茶种茶和茶场,热爱茶场的兄弟姐妹,似乎已经安于茶场的劳作生活了,在心里也已经慢慢把茶场当作自己的新家了。这时,上级领导责令全省的知青农林茶场悉数解散,知青场工全部插队落户到生产队。姜畲茶场83名知青重新被分散到全县各个生产大队插队落户。命运又一次粉碎了她的安于宁静生活的愿景!

山高路远,老虎岩张开了它深邃的胸怀迎接萧芸。萧芸以诚惶诚恐的自卑表达着改造的诚意,然而老虎岩的叔伯婶母们却不审查她的档案,他们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这个来改造世界观的女孩的身胚。他们说,确实需要改造。这孩子腰太细,脸太黄,头发太枯,将来嫁不出去啊!他们给出改造萧芸的最好方式是跟着他们每天用大碗喝热腾腾的酽茶。这种茶是本乡土的土产,家家户户的屋边都有,随手撸一把青叶子,灶头上烤烤,就是每天驱除疲劳的上好饮料。这种土产茶还有一个非常安神养心的好名字:安魂茶。

老虎岩的父老乡亲交给萧芸的改造标准是:要喝得脸红红的头发黑黑的,腰壮腿紧能在岩坡的盘山道上打飞脚了,才能算来老虎岩改造的人。谨承乡亲们的厚爱,出工的时间,萧芸是打杂的配角;休息的时候,她却成了家家邀请的主角;老虎岩父老乡亲们的安魂茶,滋养着萧芸青春的生命,喝出了她的青春活力。

第二年,一场秋雨冲垮了生产队的谷仓,全队人马都去抢修那个命根子。节骨眼儿上,稻田告急,三化螟与人争食。为虫口夺粮,萧芸自告奋勇去打歼灭战,背起喷雾器拎上装有“”有机磷剧毒农药的玻璃瓶,担当起一个全男劳力的灭虫任务。没成想小腿上的一块溃疡,在高温的田水浸蚀下,吸收了“”的药液,开始发肿。第四天傍晚收工时,有机磷毒性发作,萧芸一个跟头栽倒在山道上,瞳孔缩小,生命几乎到了尽头……老虎岩的乡亲和房东崔妈的“安魂茶”硬是把萧芸从鬼门关给夺了回来。这个坚韧的生命趟过了第三道鬼门关!

五年后,萧芸终于有了重回城市的机会。叔伯婶母按照送亲人出远门的规矩为萧芸送行,给萧芸送来一包包用龙柏香烘的安魂茶。出山口的时候,萧芸情不自禁地回过身去,伏下身,对着再生地上的父老乡亲和有灵性的茶树,行了古朴的叩拜礼。

老虎岩的父老乡亲们质朴醇厚的情感是萧芸青春生命燃烧的源泉,叔伯婶母们的安魂茶是萧芸青春生命里最珍贵的滋养液。这是萧芸知青生涯最为动人的一幢风景。送行萧芸的队伍渐行渐远,仿佛那列救生的列车还在蜿蜒前行,一直滋养着萧芸一生!

萧芸认识了一个叫李开彦的人。他是大队支书的弟弟,比萧芸大两岁,南昌航校毕业后分配在株洲厂。支书家里想为他找个对象,他们相中了萧芸。萧芸对他的条件还比较满意,同时她也想找个能够保护自己的人。

可是谈了三年,两人只见过两次面,有一次,公社开批斗会,凡是五类分子、右派子女等等都被通知参会。支书母亲闻知,悄悄地对萧芸说:“你今天在家种菜,我去开会。”老婆婆果然到会,并坐在五类分子中的第一排。

公社书记见是支书母亲,吃惊地问:“你怎么坐在这里?”

婆婆说:“我来替媳妇挨斗。”

书记说:“你媳妇是谁?”

婆婆说:“是萧芸。她犯了什么罪?我替她挨斗,要打要杀,随便来。”

书记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并连声道歉。公社干部几乎人人都认识她。她是“红色堡垒户”,干部下乡,常在她家搭伙吃饭,公社书记批评发通知的干部,说他黑白不分,怎么抓到书记家里去了?遂叫他将支书母亲送回村里。萧芸真的由此躲过一劫。

萧芸去乡中学当了民办教师。第三次见面时,她与李开彦到公社领了结婚证,举行了婚礼。没有人再来骚扰她。

年,萧芸在农村生下了一个女儿,她成了一位母亲。原打算就在农村这么度过一辈子,但知青大返城的浪潮将这一平静打破了。

年7月中旬,已在乡中学当民办教师的萧芸碰到了大队管收发的人,那人说大队部有她的一封信。在此之前,她已多次向有关部门写信请求解决她的回城问题,但都石沉大海。这回,萧芸同样没抱什么希望。

然而,她拆开信一看,信却是湘潭县公安局寄来的。里面附着一张表,同意萧芸和女儿将农业户口转为城市户口。等得心都快碎了的萧芸,在这突至的惊喜面前落下了眼泪。

结束了14年半的知青生活,萧芸被招工到株洲市湘江机器厂南华幼儿园当了一名老师。那时,纷纷回城的知青所遇到的生活困难多得不可想象。大部分人虽然有了一份工作,但在工资级别、住房分配、福利待遇上都得从头开始。特别是那些下乡插队十多年的知青,有的像萧芸一样在农村成了家,如今拖儿带女,身无长技,干的是最差的工种,拿到手的工资也最低。这些大龄知青因下乡错过了上大学的机会,也失去了青春的浪漫,现在连工龄还得从零计算。难道知青在农村劳动的成果就这样轻易地被一笔勾销了吗?难道他们那一段献出了人生最美好年华的“蹉跎岁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淹没了吗?

湖南省湘潭县的部分知青在萧芸家里议论纷纷,后来知青们对她说:“萧芸,你有见识,文笔也好,你代表我们写一封信,要求把我们下乡的农龄改为工龄。写好信后,我们都签上名,如果闯了祸,你坐了牢,你的孩子由我们大伙照看。”

萧芸何尝不希望这样,这些问题也同样困扰着她,但现在要她执笔写这封信,她不能不有所顾虑。后来她还是同意了。年国庆节的傍晚,她经过深思熟虑,几易其稿,终于写好了这封后来被人们称之为“知青福音书”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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