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下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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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七公主上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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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谷里回宫不过才五日,整个京城就开始传我的谣言。

说什么七公主弱不胜衣,是个实打实的病秧子。

我听阿南讲,这流言是从宫里传出去的。这也没什么,我心里头也不生气。

在这样的寒冬腊月,我得窝在寝宫里才舒坦点。平常就吃点阿南亲手做的小点心要么喝点十全大补汤,宫外的人不晓事,其实我早就不吃药了,算不得什么孱弱女子。

还有三五天就是上元节,宫宴莫名其妙就多了。我不大喜欢热闹,总在寝宫里待着。

请安回来的时候,我听到几个碎嘴的宫女在说长公主的闲话。这个大郎那个二郎都是她的裙下之臣,她生得好看,这也不是稀罕事。我听着好笑,拉着阿南麻溜地踏着雪往寝宫那头跑。

长公主跟我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这些年宫里就她一位公主,身份金贵,风头无俩。回宫这些天我跟从没打过照面,只是在某些请安的早晨,看她穿着一身鲜红色的大氅从东头踏雪而过。

跟我这种稚嫩的小模样不同,她眼角眉梢时常带着艳光。听说向她求亲的人很多,基本上都是翰林院的进士。

我讨厌那些满嘴之乎者也的弱书生,所以对我那位长姐丝毫不嫉恨。

倒是阿南,成日介长吁短叹,仿佛怕我日后招不到驸马,嫁不得如意郎君。

招不到就招不到吧,骑马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劳什子。

中元节那天我特地让阿南给我多温了两个暖炉,这几天都是暴雪。城墙外头都是半人厚的积雪了,不准备齐全,等闲不能出宫。

父皇跟我不很亲,但是他待我很好。我说我要出宫,他交代了几个侍卫陪同,也就不说什么了。

刚出宫门,就被满天满地的花灯惊着了。以前在谷里的时候,倒也有花灯,只是没这样多、这样好看。

“公主,听说北水街有卖糖炒栗子的。”阿南乐呵呵地凑过来,一张圆鼓鼓的脸蛋上浸透了欢喜。

“那咱们就去北水街。”我裹紧了大氅,时不时朝着微微拂起的帘子瞅瞅外头的百姓。

真够热闹的,几十条巷道全是花灯。

北水街算有点偏僻的地方了,但依旧是人满为患。马车是进不去了,阿南拉着我的手慢悠悠地下了马车。我才到京城几天,压根儿没在外头露面过,这些百姓只把我当个过于瘦弱的贵家小姐。

糖炒栗子只有一家卖,还得等。我扯了扯阿南,“那边有猜灯谜的,我们去瞧瞧。”

以前在谷里的时候,上元节都会猜灯谜的。师兄弟待我都很好,比起宫里的皇兄要亲近许多,猜灯谜都任由我耍赖。

没想到这皇城的灯谜那样无趣,说的尽是些老掉牙的玩意儿。实在败兴,我刚想拉着阿南一起走,没想到那丫头被人群淹得没了影儿。

我有些急了,忙不迭地东走西顾。刚往前窜了几步,就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里头。

那种……清淡的青草香迅速钻进了我的鼻尖,刚抬起头就见着一个格外俊俏的阿郎。

风光霁月,郎艳独绝。我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迷茫,总觉得这阿郎在哪儿见过。

“方才有个丫头说找不着自家小姐……”

他刚一开口,我就忙忙点头,“那丫头是我家阿南。”

也不知道我的表情是不是格外滑稽,他笑了又笑,护着我走出人潮,走到了揽月桥。

只是这里没阿南,只剩下我跟他。他猛然凑过来,呵出来的暖气臊得我满脸通红。

“阿童,好久不见了。”他压低了声音,笑的格外不羁。

电光火石之间,我全想起来了。刚想说话,他向我嘴里塞了一颗月牙糖。我眯起眼睛,很没出息地说了一句“好甜”。

“在下顾向霆,数日前在浮云谷等了你许久。”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我,气势如虹。

“在下七公主!再也不是什么阿童了。”我也当仁不让,长虹贯日。

只是……他等我作甚?我看着他那双沉沉如星野的眼睛,心里溢出了一滩酸水。

知道我叫阿童的人很少,知道浮云谷的人更不多。他说他在浮云谷等阿童许久,那他是谁?我把他当成了谷里的药师父,眉眼之间有些相似。

后来再仔细看看,却又不那么像了。

是他送我回宫的,一路上都在跟我说以前的事儿。那对我来说就跟别人的事儿一样,我的脑袋里跟这白茫茫的雪地一样,一无所有,干干净净。回宫以后我跟阿南提起这件事,她神情古怪极了。

“公主,我做了你最喜欢的排骨莲藕汤。”阿南试图转移话题,本来想刨根问底,可我累极了,坐在雕窗边上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

我平常是很稀罕排骨莲藕汤的,但是今天眼里心里都是那双暗沉沉的眼睛。我不记得顾向霆是谁,可他分明跟我很熟的样子。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好几个虚幻的影子。天快亮的时候才眯了一会,可也在做梦。

没过几天,宫里就有关于和亲的流言传出来。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回宫之前师父已经跟我讲过,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和亲。

我那位长姐是先皇后生的,只是先皇后不寿,那么美的一个人,没活过二十五岁。也有人说是我阿娘害的,我不信这个。我家阿娘生得干净,心也纯澈,不会害人。

以前父皇有多宠爱先皇后,现在就有多喜欢长公主。和亲这种吃力不讨好、一辈子都回不来的事儿,当然要让最不受看重的公主去。

只是我有些贪婪皇城的热闹,特别是中意乌林酒肆的花酿酒。想到以后就吃不到了,心里实在难过。阿南是懂我的,自从和亲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她每天都会变出许多花酿酒来。

在花朝的第一天,我被父皇传召。我晓得是为了什么,所以格外坦然。

他仿佛觉着有些对不住我,眼神有些闪烁。我不等他开口,笑笑,“师父已经说过了,我得去西京嫁给世子当世子妃的。”

“西京离皇城……”

“跟浮云谷到京城的路差不多。”我看着他,只觉得这位十分英明的老皇帝已经很老很老了。

外貌倒是没什么,只是那双眼睛,如同一潭死水。仿佛是要枯死的藤蔓,这会儿还渴望着甘霖。

“你阿娘……”

“我阿娘吃好睡好身体好,只是不大记得事儿。”我觉得他提及我阿娘眼神变得很怪,索性抢白。

我没说谎,阿娘的确不记事。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是皇妃,这次我离开浮云谷,她还嘱咐我早些回家。

我回不了家了,这辈子也不能。

“不记得了?也好也好。”他如梦初醒,额头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后续说了什么,我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心里头空落落的,总觉得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出嫁的前一天,宫里很热闹。听说皇兄皇姐都要给我设宴饯行,我也没去。我在寝宫里跟阿南一块儿逗鸟,这是从浮云谷带来的鸟儿,身上还带着谷里的水汽。

也不知道是谁进了屋没关门,寒风呼啸,我打了一个冷战。刚站起来,就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阿郎。

是他……顾向霆?他来做什么?他怎么进了宫?敢情那么些个禁卫军都是个人俑摆设?

他捧了一袋子的月牙糖,冲着我邪邪地笑。我想这大概是怕我叫人捉了他,用来讨好我的。

“西京的世子是个五十岁的太爷。”他这样跟我讲,眼神一直停留在我的面孔上,“他最不喜欢爱吃甜的姑娘。”

我不理他,坐在一边静悄悄地扫了一眼格外沉默的阿南。

“可我喜欢。”他眼睛弯弯,也成了两颗月牙糖,我的心上都染上了三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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