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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万人一起品读河池看世界!
韦克友,瑶族,年生,广西宜州人,河池师专(现河池学院)中文系毕业。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民族文学》《小说月刊》《广西文学》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多篇(首)。有作品被选入多种文集。现居宜州农村。
空山的声音
◎韦克友
从小城宜州回来,我以一种崇敬的步伐,没有进平坛村却走向山里。因为我要找寻的是——一种心灵得以栖息的——闲致儿。但见蝴蝶翩翩,它扇动的翼翅无声无息,所以山里的一切很是空茫。
空茫的是那一只白色的蝴蝶。
这个时候,鸟们还在巢窠里梦呓着,山里阒静得很。而蝴蝶啊蝴蝶,你这山里快乐的使者,你起得比太阳还早;你蹁跹飞到我的面前,愉快地扇着翅膀。你兜了个圈儿,又舞着舞着,舞到那边去了。消失在无尽的悬崖。悬崖白皑皑的,那丛一式三蔸的小叶子青冈木,原先被我砍伐了。因为钢铁的锐利碰上又紧又沉的木质,我的柴刀缺了三个口子,像锯子一样。现在,春风轻轻地吹,春雨绵绵地下着,那丛青冈木因为沐了春风、汲了雨水,出了芽儿并且蓬勃地生长着,变成了五蔸了,有我的手梗那么大了。所有的这些,让我感到无比的惊喜,惊奇地感到,青冈木就像人一样,对路上的阻挡无坚不摧,不惧人生风雨,顽强地战胜人生困难,其生命力是无比的强大呐。
韦俊平往事如风中国画46cmx69cm年
记得年9月,广西大部分大中专学校,都陆续开学了;我在等待,等待河池师专的录取通知书。在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我们放牛山岭之间。在我家院子,堂伯父和我在砂轮磨石和细砥磨石上,把柴刀磨得寒光透亮;挥刀过去,手指粗的柴火立马断为两截。我们把柴刀插入“刀套”儿,把刀套绳子围腰扎好,就上山找*牛了。等到我们循着*牛踩下的脚印,查看它们吃过的青草,甚至依着它们撒下的牛尿、拉过的牛屎儿,终于在树荫之下,找到吃了一天草正在反刍的*牛。而吃了“定心丸”的我们,就上山砍柴火。彼时山上的柴火也像现在,国家落实了保护之*策,水也秀来山也清,柴火大根大根的。堂伯父已年过花甲,但一看见成片成片的柴火,爬山就像猿猴那么敏捷呢。
堂伯父躬着屁股爬上去、又爬上去,完全不把眼前的柴火放在心上。堂伯父精得很哩,他选择——砍伐的柴火必须都达到——如此标准:高山的、笔直的、少烟的、耐烧的、热量大的。因为爬山着他颠荡,所以柴刀拍着堂伯父的屁股,啪啪闷闷地响;太阳已经偏西了,所以他的柴刀很是雪亮,映照阳光呢。而“磨刀不误砍柴工”,为了留些好柴给后来人,堂伯父丢掉不尽的欲望,气定神闲地站立在那里:砍笔直的柴火;改正弯曲的柴火;把柴枝儿削个干净;把短根的柴火续接成长根儿。如此等等。终于用藤条捆了起来,堂伯父顿好柴捆儿,吸起纸卷的烟颗。堂伯父咔咔咳嗽起来,仿如一台启动不了的柴油机,其胸腔闷闷地响着。在他的影响之下,我打了个喷嚏。谁知我一打喷嚏,天空中的那轮夕阳,那圆圆红红的一饼,竟扑通一声,沉下了那边山。
我终于有了一种深深的怅惘。
韦俊平近郊中国画25cmx50cm年
而这个时候,即使露水很是凝重,草叶之上、树叶之上,到处都沾着露珠儿,晶莹得欲滴未滴的,但飞翔的蜜蜂的翼翅是没有露珠的。这只蜜蜂嗡嗡地飞着,作之字舞或者8字舞呢,大概是在告诉我某处藏有蜂蜜呢,其契机是:劳动着虽然苦些儿累些儿,但能体会到收获的蜜甜,就像蜜蜂——采花粉酿造了可口的蜜糖——一样。言归正传吧,堂伯父总能看着一只工蜂的舞蹈,很容易地找到蜂巢找到蜜糖儿。“顺藤摸瓜”,喜事儿连续来到,喜气充盈门楣呢,说的大概就是如此罢。记得那年冬末春初,我跟村里的伙伴兰友发,也遵循一只工蜂的飞行轨迹,找到——有石有泥有树三种结构的——蜜蜂窝,因为吃蜂蜜的欲望太强烈了,我们又是用钢钎撬坚硬的石头,用十字镐斩断错节的树根,用锄头挖出芬芳的*泥。我们捣毁了蜜蜂的家园。其结果呢?当然是吃到了蜂蜜,我们也被愤怒的蜜蜂蜇了个满身子!因为脸肿如馒头一样,我们几个人羞于见老师和同学,两三天都不去上学。以致老师都问责到了家里。我们问堂伯父为啥蜜蜂总不蜇他,堂伯父窃窃地笑着说:你们太贪得无厌了!……
那只蜜蜂刚飞走,一只马蜂围着我,嗡嗡地飞着。我惊慌起来,身上的毛骨根根耸立着,特别是脊背一阵阵发凉。我曾经被马蜂蜇过了。那是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们互相讨论,竟认为“刁、钻、犟”,——这是一种必须扼制并加以引导的不良思维倾向,——才是做人的最高准则;而要达到如此准则,达到“壮阳”的目的,就得吃吃马蜂仔。我们找着找着,在山顶的“狗宴”(壮话)丛里,找到了一窝马蜂;但见马蜂们爬进爬出,爬出爬进,让人看了心里便生毛毛虫儿了。而要吃马蜂仔,非这窝马蜂莫属了!等到我们抱来干柴枝丢在“狗宴”丛上边,蹲下身子准备点火。谁知我的思维还没有付诸行动,一只拇指大的马蜂,围着我嗡嗡地飞着。我用手一拍,马蜂死了,我的身边已围了一群大马蜂,它们飞落我身,又蜇又咬,我一慌张,迈开步子飞奔起来。等到我被蜇了第十处时,传来堂伯父的大喝声音:停下不动!我停着不动了。而那群仿如黑色云的马蜂,浩浩荡荡地,朝我跑去的方向飞去了!
韦俊平烟雨楼台中国画46cmx68cm年
如果我还跑着不伪装自己,让自己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我就被蜇几十处而也许就不能活下来了!这可是我——人生之中多么惊心动魄——的遭遇呵。也就是现在,太阳笑眯眯的,露脸在东山的垭口了,所有的鸟儿都一个劲儿地叫了起来;一只鹞鹰呀呀呀地,盘旋在青色的天空之中。它飞得很是平稳,寂然而无声;因为它飞在云端,飞在也产生露水的灰白云朵那儿,所以它展开的翅膀也许竟粘着露水的。多年以前,堂小叔还没有像现在,养有二十头大水牛,他有事没事地,总是熬着他的桐油,熬得黏黏稠稠的,然后带上一两只大老鼠,来到空阔的绿油油的草坪。堂小叔把老鼠绑在草地,用竹片蘸了蘸黏稠稠的桐油,成拱形斜插在老鼠的上边,然后自己隐蔽到山洞或树荫下,等待鹞鹰来吃活着的老鼠;而鹞鹰的眼光锐利着呐,它飞翔在青色的天空之中,还是看清楚了草坪上的老鼠,但它不知是计,它呼啸一声飞下来,扑向——堂小叔为它设置的只有来时路的——陷阱里了!就像飞蛾扑火的一样!……
堂小叔光卖鹞鹰卖得了很多钱呢。
堂小叔的“人字拖”喇叭裤很酷。
堂小叔现在卖水牛钱包更加鼓起。
韦俊平淋湿的秋天中国画46cmx68cm年
这时山道上传来走路的声音,而山里的雾气还很朦胧,能见度不好,看不清楚是谁。只听得智能手机在唱着山歌,山歌唱得很悠扬、很响亮,那些山歌的哲理被唱出来,就像匠人揉捏泥坯一样娴熟儿;就像白居易在《琵琶行》里的吟咏,“大珠小珠落玉盘”呢。间接的是噼噼啪啪的一阵掌声,以及惊心动魄的欢呼声。而口哨声很是尖利呢!在南方的山里,你听见这些声音是不足以稀奇的。但我还是站起来,抹了抹身子上下,我的头上粘了一层稀薄的雨粒儿。我也终于看见迎面走来了堂伯娘。因为堂伯娘偶尔来了兴致儿,也跟着智能手机唱一两句地道的山歌,背篓上下左右地晃荡,昭示着堂伯娘内心无比地快活。那快活溢于言表就是,堂伯娘的眉毛扬了扬,她问道:
“克友侄儿干啥哩?”
“听山。”我闷闷地说。
“听山?!”堂伯娘顿了顿嘴巴,说,“好闲致儿哩。”“我心里烦闷!”我扔过去一句话儿。
“总有下雨的时候!”堂伯娘说,“还不闲致么!”
“那就闲一把吧。”我拗不过堂伯娘,说道。
“我烦闷就出来捡些艾菜,”堂伯娘说,“连根拔着种到菜园里呢。”“种艾菜?!”我惊奇地问。
“是哩是哩;”堂伯娘说,“做艾馍方便哩。”
“那是*花么?”我问堂伯娘。
“哦,顺便摘了束*花,”堂伯娘说,“你伯父就喜欢吃*花糯米饭。”
“我也喜欢吃呢。”我老实我漏了嘴巴。
“不知他在那个世界,”堂伯娘说,“吃得上不*花饭!?”“那里也会富有的!”我肯定说。
“这就好。”堂伯娘放心地说。
我跟着堂伯娘的尾腔儿,很肯定地说了几个好字。
韦俊平石桥遗梦中国画46cmx69cm年
我们就走着回家的路途。我看见堂伯娘的背篓里,除了一束时鲜的*花,几棵连根拔起带着泥巴的艾菜;还有一把柴刀卧在背篓里;一束水麻树的剥皮儿——不知是收购作药材还是用作绑绳子的——也装在背篓里。我们的脚步声吧唧吧唧地响着。我看见堂伯娘的脊背比几天前更躬了。弯腰膜拜着脚下的大地。而自始至终,堂伯娘总是把左手放在背篓的边沿之上,像是要扶住背篓一样。这是在我们山里,年老妇人背背篓外出劳作,常常呈现的一种景象。
我们走路的脚步声,回荡在群山之间。
我偶尔朝高高的山岭望去,雾气洁白如乳,还笼罩在山的顶端儿。即使太阳已经红彤彤的了,那雾还是缭绕在那里,薄纱的一样,缥缈着,散淡着,变幻着,却莫测得如此的深刻,就像山里一切的一切声音;但“空山不空”,雾气还迟迟不肯消逝离去呢!……
编辑:审国颂陈昌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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