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第六十六期)
何大金|不成功的冥想
一梦无痕|在三叶堂品九曲红梅
如鹿切切|行为艺术
丹阳|路过,一台搅拌机
陆地|张爱玲故居
青桐|童谣
寿劲草|无形的事物
苏波|数字,或心的结构
丰寸|YQ
游金|无名的,曾居住在庙宇中的
张壬|夜色中的鲁迅先生像
艳羽|神秘主义
杨赪春|叶下珠
蒋立波|永昌印象
步红祖|人间实习生的解说词
不成功的冥想|何大金
夜静,冥想开始
吸进假想的星空,让宇宙的浩淼
一点一点,融化肺
融化我
——呼气,让上一秒我的幻像
一次一次消散
让我变得透明,让我消失
不用在脑海擦去白日慌乱
不用原谅昨天的懦弱
我退守至虚无。忘记姓名
只呼吸……专注于呼吸……
眼看我就要成功
(灯光正穿透我,在房间地上
给椅子留下了完整的影)
可是最后,关于你的杂念起……
在三叶堂品九曲红梅|一梦无痕
电炒锅,揉捻机,发酵机等
一系列设备,只为填补
不可抗力形成的真空,也许
该庆幸的是我们都不是专家
品质生活对一罐茶叶提出的申请
尚未作出最后的答复
梦未醒时才是梦,美好在延续
它并不愿意加入新的内容
虽然,茶汤中的琥珀
也许正怀念旧时的口味与形色
古旧的木雕和今人的书画
使室内的气氛变得氤氲起来
就像小绿叶蝉的咬口使茶香得到激发
究竟是什么使一些努力付诸东流
还有谁会去在意呢?
茶酒皆醉人,窗外
连日雨水濯洗过的一万种绿色
把告别的聚会推迟到看不见的未来
.07.03
行为艺术|如鹿切切
首先它不是一只普通的口罩,
它是一只红色的口罩,上面印着“新年快乐”——
罂粟花苞似的嘴巴往里面躲。
被蘸了墨水的狼毫压住,洁白的
胴体在鲜红的“嫁衣”中延展,——
那赤足直钻达地面的尾椎,
栗色的头发在空中盘旋一圈,又垂落在肩上。
一种凝视,如同大鱼在激流来临之前
放大瞳孔——
一种来自鲜艳口罩背后的——
如台风前满天乌云的踌躇,抑或是战栗。
但若是隔着口罩吻一下,
如擦拭了阿拉丁神灯,死神便任你差遣。
只此一瞬,或死去,或永生。
路过,一台搅拌机|丹阳
受制于更庞大外力
被一辆小推车运到回收站
因为撞击,圆肚凹陷
骨架东斜西歪
隆隆轰鸣——
宣告你吞噬,毁灭
水,沙子,水泥,渺小的事物
按比例,服从指令
逃逸,止步于圆形铁幕
你需要一致
加速固化:消灭不合时宜的游离
然后提供齐整,或者
仰望的高度
现在,你不发一言
我路过,就像你即将烟消云散
.07.21
张爱玲故居|陆地
总是想起那些
似乎与我无关的事物以及
一滴昨天旅行到今天的雨
你微微仰头叉腰的黑白照片
提示的不独包含故居的庭院
象是人间都“低到尘埃”
从二十世纪书架取回你
装帧精美的《小团圆》
那些蔷薇们的蓝色情欲
被书写在堕胎的圆寂的星夜
你刷地一声划落了
你默许了猛敲你印戳的女孩
元一枚的印戳是你作为祖母
留给超短裙和蝴蝶的物质生活
只是你桀骜的头颅
像是对重组的故居继续
保持了一贯的不屑以及轻微的抵触
诗人蒋立波在一首纪念你的诗中写到
在别人(胡兰成)的故居
你的照片“看上去像是陪绑”
牵牛花的午后
我在你挪移的庭院驻足
目测似笑非笑的咖啡溢出与
楼宇情绪你之间的距离
从静安寺到常德路五号
我已触摸某种植入墙体的斑驳荒径
而导航一直提醒:
你已偏离目的地
现重新为你设置
一把白塑料藤椅嘲讽于庭院
我落叶以及垂着的藤蔓
一起坐进去
而你始终不为所动
.08.06
童谣|青桐
唱童谣的人,手上沾着新鲜的泥土
把採来的野花栽进瓦盆中
给菜地拔草
捡拾刚刚翻挖出来的花生,土豆
听不清楚,她唱的什么
只有低回的旋律,像傍晚
风从林中生起
也没有人循着她的歌声
去往一个人最初生出忧伤的年代
这使她想起祖母,母亲,以及她的孩子
原来,她们都一样
有朴素而安静的孤独
无形的事物|寿劲草
我惧怕那些无形的事物
风,病*,高温,指定的
思想
它们暗处的伏击
它们的进化
超过了我的身体。它们的力量
不止十二级
并且上不封顶
一个个
是穿隐身衣的上帝
听不懂祷告
.08.06
数字,或心的结构|苏波
1
读
2
或写
3
在交替
4
昼夜轮转
5
齿轮在转动
6
你不能放弃你
7
天赋的唯一机会
8
那光影虚拟的梯子
9
辉煌与黯淡的宫殿,王
10
巍峨或坍圮,无人来考古
.07.25
YQ|丰寸
豹子,
哦,不,
是披着铜钱图案的“幼体”,
请原谅,
我应该记得这个“禁止”。
这不是一个——该怎么为它们命名呢?就叫“YQ”吧,也许这样更稳妥一些——管理员该说的。
它们越来越多地被送进来——
暗黑的,
冰凉坚固的笼子。
钥匙串,
像结在藤上的果子,
无限繁殖,不真实的真实。
冷色的光,
闪烁,不容置疑。
锯齿为一种艺术的完整性而活——
已丧失撕啮功能。
我守着它们
咀嚼辛波斯卡的《种种可能》。
黑暗中,
我能感觉它们的存在,
呼吸,睁着眼,
野性天然的纹路,
铁镣的叮当声。
它们有无数化身。
我已学会辨认,预知,
反向获得真实。
我行走在盛大的阳光和幸福人群中,
腰间挂满沉重的钥匙。
.08.08
无名的,曾居住在庙宇中的|游金
祂是人创造的第一位
本来居住在人的头颅中,一个洞穴般的骨仓里
人忘了给他取名,又忘了给祂创造形体
尽管祂是如此尊贵,人之间却无法描绘与称谓祂
当人需要祂的施恩,才发现住得太近,祈求时不知如何跪拜
之后人忙于狩猎、种植。更多的狩猎和种植
使人累倒,渐渐忘了头颅这座庙宇的存在
而祂也疏于指点人的生活,只消做一个逍遥的隐士
直至人的头颅中开始涌入别的东西
当粮仓装满以后,随之而来的,那些人引以为自豪的
智慧,享乐与贪欲,一点点填进头颅中的骨仓
人忘记了那里还住着自己的神
直至那庙宇里不剩最后一点空间,祂只好无奈地
离开祂的生地。去了无限遥远天上
祂孤独地居住在比后来所有神都遥远得多的天上
以至于现在,人无论用多大的声音祈祷
祂都不能听见。但人毫不知情,仍然在那里祈求
夜色中的鲁迅先生像|张壬
八月的夜晚有些许微热,但你仍旧
穿着一袭棉袍,不服从的脾气一如往昔
仿佛某句不合时宜的口号,冷峻的脸
却如同永不生锈的铁,你在孤绝的最高处
悲哀地远眺,这死水微澜的人世间——
杨二嫂们在排舞劲爆的节奏中,扭动
发福的腰肢,长大成人的闰土如此光鲜
他像一棵即将被收割的韭菜,一个
蹬着三轮车的阿Q,日夜在街头奔走……
在浓墨的夜色中,你想夹起一支自省的烟
然而却发现,冥思的姿态早已被固定
.08.08
神秘主义|艳羽
过去的一星期,某个夜晚
星期二?哦,不,是星期三
被骗的我们陷于一顿晚餐,它是金色的
吃甜言,吃蜜语,狗都不至于赖以活命的骨头,我们啃着
它虚无到美,像一场沉醉归结于欢乐的奥秘
白瓷碗里越捞越少的南瓜叶,丧失了它们的安身之处,望着无所畏惧的我们
我喜欢它们碧绿的小窟窿
那被虫啃过的边缘,漂浮在某国的疆域
它的破碎引人瞩目,以致于片言只语,都可能引起亡灵的晃动
无法想象的一面镜子照见的温驯
让我们为骗局而歌唱
.08.08
叶下珠|杨赪春
我更喜欢她叫叶下珠
以一种客观,类似女性的物理状态
更温柔地抓取逾越时效的称呼
不论因为阴阳,亦或夜合
一株草本的叶子,周旋太阳与月亮间
自持着独有的日开夜闭模式
用手指惊动一片叶子收拢,是固执地幻想
尽管迫使的颤动都会落空,在预期中央
答案毫无悬念,这不是含羞草
直立的茎,在同个地方仰卧而后上升
瓦状排列的两行绿叶,容易误会
我辨识能力的导航,变得迟钝又麻木
针对肺炎、扁桃体炎,小珠的冷清
本质是味良药,雄花和雌花交错而成的
排列于假复叶背面的翻找,并不羞涩
.08.07
永昌印象|蒋立波
福利厂生产的雨靴,整齐地立正在架子上
标准化的队列,仿佛刚刚从一条流水线上下来
甚至还带着橡胶过于浓烈的气味
像一些脚趾,刚从一场小镇的细雨中走来
你摇摇晃晃地走来,打招呼,我暗自猜测
你踢飞过多少不请自来的绊脚石
那些被省略的泥泞,水洼,努力从含混的发音中
捕捉“意义”,哪怕意义事实上并不存在
错误的药物配比,让安静的会议室
服从分子结构中裂变的元素,一颗半衰期的灰尘
其中一定有一双雨靴,经过了你的加工
纪律中出走的孤儿,被一个可疑的集体侵权
禅寺在迷雾中隐去苏东坡的名字
老街的铁匠铺大门紧闭,沉默的铁砧上
铁锤像一颗疲倦的头颅搁在冷酷的枕头上
喉咙里挖出的口令无人听清
那些溅起的火花,经过一夜冷却
终于凝冻为黎明前的天空中颤抖的星星
而我曾经担心,你的电话会像一枚定时炸弹
在夜深人静时炸响,但我无意于纠正
一个不合时宜的音节,一次被命运识破的诈降
直到有一天你说起,福利厂的订单越来越少
一个走调的拟声词,面临语法的解雇
这不足为奇,就像你那些糟糕的爱情诗致力于
和舌根的艰难搏斗。经济下行带来的
购买力的疲软,显然也影响到了你
诗的订单,爱情的订单,也只会越来越少
如同失业的钟表匠,守着生锈的发条
停滞的时针和分针,像两只雨靴深陷在泥泞里
*永昌,为杭州富阳一小镇,境内有永昌禅寺,传说苏东坡曾到此访友。
.08.08
人间实习生的解说词|步红祖
这不在我的能力范围
与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玩耍的许多人
已然离去。死亡是系列欲望的崩断
是感官印象的丢失,思维运动的终止
是对肉体服务的告别
这不在我的能力范围
如此多胸襟博大、禀赋特异
充满自信的人;如此多的韬略者
前时代的英雄以及暴君,都不抱任何
怀疑与仇恨,为无差别的死亡法则让路
这不在我的能力范围
经手的每一件事先进行细细考察
并达到清晰的理解;或者对所有群氓
不发表任何意见,以至扮演的角色
保持不辩解、不愤怒、不嫉妒的平静
看起来一切如你所愿
而我终有小小抱怨:
灵*尚未离场,肉体已在尘埃中衰落
只是经过这一场景时依然面容柔和
认真做着眼下手头还没做完的事
这似乎在我的能力范围
.08.04
编辑:张壬
摄影:张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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