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连现在哪里就诊 http://nb.ifeng.com/c/89ILxhbI6w5一夜半追疑影
大明万历二十九年,阿巴亥做了新娘。尽管她还没到出嫁的年龄,但她必须这样,因为她是乌拉部的格格,是前任乌拉贝勒满泰的女儿,现任贝勒布占泰的侄女。这,是一桩*治联姻。
阿巴亥当然不知道什么是*治联姻,但是,她知道新娘是什么意思,因为,她的心中,和所有成熟较早的女孩一样,带着一份羞涩,带着一份向往。
这天晚上,她有些睡不着,悄悄起来。刚走出院子,忽然发现一个人,一个她熟悉的人,她的叔叔布占泰,正**祟祟地去往一个地方。
她感到有些奇怪,就躲躲闪闪地跟在布占泰后面,一直来到后院。这儿,是储藏东西的地方,很少有人来。
布占泰四处望望,见没有人,便打开了一间房门,闪进去,迅速关上。阿巴亥走过去,推不开门,就悄悄地溜过去,屋子背面,有个窗子。她笑笑,蘸着唾沫,点破窗纸偷窥。黑洞洞的房子里,火光一闪,亮了,布占泰点着一支蜡烛,坐在那儿,脸上带着得意的笑。他手里提着个袋子,放在地上。袋子还动着,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布占泰慢条斯理地打开袋口,是只大公鸡,被绑着脚。鸡不叫,翅膀一乍一乍的。
布占泰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把带鞘的短刀,一捏卡簧,刀子噌地弹出,寒光一闪,直射眼睛。布占泰拿着短刀,倏地举起,划过一道光,向公鸡斩下。刀到半空,冷光一闪,凝住不动。他摇摇头,用手摸摸刀刃,自言自语道:“不行,唉,不行的。”
说完,他拉出个磨刀石,使劲磨起刀子来。
阿巴亥想,叔叔这是怎么啦?深夜起来,干吗和一只鸡过不去?
她眨着眼,想不通,觉得很好玩,就继续看着。
磨了会儿,布占泰拿起刀,用一块布擦拭着,刀刃如雪。随之,一挥手,那块布飞到空中,刀光一闪,唰唰唰,布占泰出手了,布片被刀光划成碎片,蝴蝶一般,飘落地上。良久,他拾起一片看看,再次摇头,显然仍不太满意。
他再次伸手入怀,拿出个盒子,小心打开。盒子里,是黑黑的糊状东西。他拿起布,蘸着盒中的东西,涂抹在刀刃上,做得小心细致,一丝不苟。他边涂边喃喃道:“七步蛇*,一刀见血,保准成功。”
阿巴亥一惊,身子一抖,险些叫出声来。七步蛇,是当地的巨*蛇,咬人见血,七步必死。她不知道,叔叔把蛇*涂在短刀上,为了什么。
布占泰涂完,轻声道:“还得再用一种*。”说完,他放下刀,走出阿巴亥的视线。
阿巴亥站在那儿,想看叔叔还拿什么*。
她眼睛贴着窗纸,悄然不动。
猛地,身子一震,她呆住了。一把冷森森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寒气透骨。身后,一个声音冷冷道:“你竟敢跟踪我!找死!”
阿巴亥一听,是布占泰的声音,忙叫道:“叔叔,是我,阿巴亥。”
布占泰一愣,一把捂着她的嘴,把她的叫声生生掐断,扯着她的胳膊,拉进了屋内。原来,阿巴亥轻轻一颤的响动没有逃过布占泰的耳朵,他说去找*药,是为了稳住窗外的人,然后悄悄走出,来个突然袭击,抓住对方。
进了屋子,布占泰训斥道:“你不要命了,深夜来这儿干什么?”
阿巴亥很不满,一翻白眼说:“你呢?干什么?我可全知道了。”
布占泰一惊,问道:“你知道什么?”
阿巴亥一笑,得意地道:“当然是这把刀子的秘密啊!”说完,她走过去,准备拿起那把刀。
布占泰一惊,低声道:“别动,上面有*。”说完,他忙抢过刀,告诉她,这刀涂有七步蛇*,见血即死,无药可救。
看叔叔说的郑重,阿巴亥犟嘴说:“瞎话,吓唬人的。”
布占泰说:“试试就知道了,丫头。”说完,提起那只鸡。
阿巴亥这才发现,鸡嘴上竟然套着一根竹管,难怪不叫。布占泰如此小心,让她更是意外。她对布占泰道:“别杀它,叔叔。”
布占泰一笑,说:“傻丫头,知道你心软,不杀。”说完,刀尖在鸡冠子上一点,流出点儿殷红的血。
布占泰解开鸡腿上的绳子,公鸡扑棱起翅膀。
阿巴亥满脸讥笑,望着鸡,又望着叔叔布占泰,轻声道:“快跑,快跑啊。”
公鸡跑了几步,突然一头栽倒,浑身抽搐几下,死了。
阿巴亥张着嘴,顿时傻眼了。
布占泰笑笑,得意道:“怎么样,阿巴亥?”
阿巴亥气恼道:“叔叔,你真残忍!”
布占泰抬起头,眼睛雪亮如刀子,许久道:“对待仇人,不得不残忍。”说完,拿起刀,对阿巴亥道,“你马上就要做新娘了,叔叔送你一件礼物。”说着,把刀插进刀鞘,郑重地送上。
阿巴亥一惊,忙缩着身子,连连道:“我不要,我……我不要。”
布占泰望着她,轻声道:“拿着它,到时用得着。”
“我不要,一辈子也不要。”阿巴亥仍连连摇头。
布占泰一字一顿地说:“你如果知道有人是如何谋杀你阿玛的,你就不会说这话了。”
阿巴亥睁大水灵灵的眼,瞪着叔叔,许久道:“我阿玛?他……他不是病死的吗?”
布占泰摇着头,告诉阿巴亥,她的阿玛是被野兽咬死的,当时,打猎时,听到她阿玛一声惨叫,大家赶去,看到她阿玛倒在地上,喉头一个大洞。作为乌拉部的大首领,这样暴亡是不光彩的,所以大家对外宣称,她阿玛是病死的。说到这儿,布占泰声音低哑道:“过去,我一直也以为你阿玛是打猎遇着野兽,被咬而死的。可是不久前,我终于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完全不是这样的。”
阿巴亥望着布占泰,感到十分震惊。
布占泰说:“你阿玛的死,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
阿巴亥摇头道:“我不信,怎么可能?你告诉过我的,他是病死的。”
布占泰叹息道:“傻丫头,当时,你很小,我不想让你知道你阿玛是被野兽咬死的,也不想让你看到那种血淋淋的场景。今天,你应该知道真相了。”看阿巴亥仍一脸疑惑,布占泰举着蜡烛道,“走,叔叔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看了就会知道,十年前,这儿曾发生了一件多么残酷的谋杀。”说着,向屋子的那边走去。
阿巴亥想了想,跟在布占泰身后,亦步亦趋。
这个房子里面还有间小房子,竖着个柜子。布占泰进去,把蜡烛递给阿巴亥,移开柜子,对着柜子后面的墙一按。墙壁缓缓移开,墙后竟然是个小门。布占泰进了小门,说声“跟着”。阿巴亥左右望望,忙跟了进去,向下走去,十几步台阶之后,是一间地下室。地下室很大,很黑,烛光摇曳着,只能看见一小块地方。
布占泰叹口气,说:“多隐秘的地方啊,我如果不是偶尔来转转,这个秘密,将会永远成为秘密。”
阿巴亥定定地站着,屋内,一股霉气扑鼻而来,显然已很久没人住了。
布占泰将蜡烛举起,指指那边,示意阿巴亥看过去。
阿巴亥随着叔叔的手指一望,顿时张大了嘴。只见一个人穿着黑衣服,直直地站在他们面前不远处,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如同没有听见进来的脚步声一般。阿巴亥惊讶地发现,那人的背影,自己仿佛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希望那人回过头。可是,那人仍一动不动。她轻声问布占泰:“叔叔,他是谁啊?”
布占泰摇摇头道:“至于是谁,当然是你最熟悉的人了。”
阿巴亥更是一愣。
布占泰长叹一声道:“他在这儿已经站了十年了!十年来,从没动过,也没人发现他,直到不久前,我来到这儿,发现了这个地下室,才知道了一切。”
阿巴亥听得毛骨悚然,十年了,那人不动不叫,这么直直地站着,简直是匪夷所思。不过,看到叔叔一脸悲愤,她压住了自己的所有疑问。
布占泰说:“你想知道他是谁,到前边看一下不就清楚了?”
她有点儿胆怯,总感到那人如幽灵一般,背影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布占泰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别怕,有叔叔在这儿呢!”
她轻轻点头,随着叔叔悄悄绕过那人身边,转到他面前。昏*的灯光下,那人抬着头,微笑着望着前边,嘴微微张着,仿佛在和谁说话。那人围着皮坎肩,一脸诡异的笑,让人不解其为何而笑。
阿巴亥望着那人,也张着嘴,陷入思索中:这人,自己见过,隐隐觉得很熟悉,可一时又想不出是谁。
布占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阿巴亥!”
阿巴亥“嗯”了一声,只听布占泰说:“你是不是看着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阿巴亥点了点头。
布占泰声音颤抖道:“是啊,他离开时,你还是个小孩啊,现在,你已长成一个大姑娘了,是整个辽东的美女呢!”
阿巴亥的头脑中霍地划过一道闪电,说道:“阿玛?他……是我的阿玛?”
布占泰点着头,眼中落下泪来,说:“是你的阿玛!是的,你好好看看。”
可是,阿巴亥看着,总觉得不太像自己的阿玛满泰。在她的记忆里,阿玛是个坦荡的人,一个胸无城府的人,直到今天,在阿巴亥的记忆中,阿玛都是笑呵呵的,从没有这么一幅诡异的样子。
布占泰说:“丫头,拉拉你阿玛的手。”
“满泰”站在那儿,手上戴着辽东人惯戴的大棉手套,阿巴亥想去拉,可又不敢。她在心中劝自己,自己的阿玛有什么好怕的!她走过去,拉了一下“满泰”的手,谁知,那只手应声落下,她瞪大眼睛,望着“满泰”断开的手腕,衣袖里竟然露出一束茅草来。
阿巴亥惊叫一声,跑到布占泰身后躲起来,颤声道:“*,*!”
布占泰拍拍她的肩,让她拿着蜡烛,自己缓步走过去,伸手捏着“满泰”的脸,轻轻一掀,一张脸皮瞬间掉了下来,帽子也应声落下。阿巴亥这才看清,这是个草人,带着一张画着自己阿玛脸型的面具,穿着阿玛生前常穿的服装。草人造得惟妙惟肖,难怪自己一见背影,就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当然,脸上的面具只做到了形似,并未做到神似,所以,又有些不像。
阿巴亥实在不明白,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在这儿用草扎一个自己的阿玛?究竟想要干什么?
布占泰径直走到草人前,轻轻解下草人的坎肩,如同对自己的哥哥一样,很是细致小心。阿巴亥心头一热,忍不住落下了泪来。这会儿,她想哭,可诡异的气氛压迫着她,让她哭不出来。
阿巴亥禁不住问:“叔叔,你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啊?”
布占泰一字一顿地回答:“是你阿玛离世的秘密。你再仔细看看这草人!”
二草人泄天机
阿巴亥仔细打量,看不出什么不对,唯一的异样,是草人脖子上的草很凌乱,仿佛被谁扯过一般,原来坎肩遮着看不出来,现在坎肩一取,就露出来了。她说:“那草是谁扯的?是叔叔你吗?”
布占泰摇摇头道:“不,不是我扯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是十年前就扯开了的。”
阿巴亥颤声道:“究竟怎么回事,叔叔?”
布占泰没说话,回过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告诉阿巴亥,他也是在一步步寻找证据中,才慢慢明白哥哥十年前暴亡的秘密。阿巴亥也应该这样,只有一步步来,才会知道十年前的那场谋杀是如何的阴*缜密,做这事的人是如何的算计到位,也让阿巴亥知道,她阿玛当年的死,是如何的惊心动魄。
布占泰说到这儿,眼中充满仇恨道:“只有一步一步探寻,你才会明白你阿玛死去的真相,还有他临死时的痛苦。”
说完,他突然伸手,闪电一般扯开草人脖子上的草,从里面抓出些东西来,放在手心看着。原来,草人脖子里装的并不是草,而是些黑乎乎的小东西。
布占泰轻声叹道:“快十年了,这些东西都风干了。”说着,他拿起一块,放在嘴里使劲咬着,看样子很难咬。然后,他把这东西递一块给阿巴亥,“尝尝,十年了,还保存着那种味。”
阿巴亥抖抖索索地接过东西,学着布占泰的样子,狠狠咬了一下,硌得牙痛,却没咬下什么。不过,齿颊间有股霉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
布占泰说:“要在十年前,它一定香极了,一定很好吃。”说着,他把那东西放进衣袋里,告诉她,“那是辽东牛肉,上好的辽东牛肉。”
“辽东牛肉,为什么藏在那儿?”阿巴亥问。
布占泰望着虚空,咬着牙道:“没有这些牛肉放在里面,那桩谋杀就根本无法成功,我,也根本不可能当上乌拉的首领。”
阿巴亥望着布占泰,一脸不解道:“这么说,我阿玛的死和你当上贝勒有关系?”
布占泰点点头道:“准确地说,是你阿玛之死才促使我登上乌拉贝勒之位的,他不死,我就无法当上贝勒。”
阿巴亥惶惑了,迅疾打了个寒战,心想,阿玛的死难道是叔叔制造的?叔叔才是幕后的主谋?一时间,她脸色青灰,感到今晚凶多吉少。
地下室内一时静静的,两人面对着草人,阿巴亥感到浑身发冷,心咚咚地跳着。她一笑,对布占泰说:“叔叔又开玩笑了,夜深了,快走,我……怕。”说着,她转身向外走去。
身影一闪,布占泰挡住了阿巴亥的去路。阿巴亥手足无措道:“你……你想怎样?”
布占泰说:“你还没弄清事情的原委呢!”
阿巴亥觉得不能再回避了,于是单刀直入道:“我阿玛的死,对你最有好处,不会是你……你……”
布占泰盯着阿巴亥道:“你怀疑是我谋杀了你阿玛?”
阿巴亥点点头说:“难道不是吗?”
布占泰摇着头说:“我怎么可能,真是小孩子!若是我,我会告诉你吗?”然后他告诉阿巴亥,他带她来,今天晚上,就一定要让她弄清楚,她阿玛究竟是谁谋杀的。一边说,布占泰一边拿了蜡烛,走到墙角,指着墙上的一个铁环说,“阿巴亥,你看看。”
阿巴亥忙跟着走过去,用手摸着铁环。铁环很粗,固定在墙上十分牢实。她用手使劲拉扯了几下,铁环纹丝不动。
布占泰一笑,说:“小妮子,别说你,就连叔叔都拉不动它。”说着,用手使劲摇了摇,铁环果然纹丝不动。
布占泰俯下身子看着铁环,铁环上磨得亮亮的,锈迹很少。布占泰抚摸良久,自言自语道:“当年这儿绑着一个家伙,不知力气有多大啊,扯动着绑着的绳索,竟然把铁环磨得如此光滑雪亮。”
阿巴亥从布占泰的话里明显听出,当年这个地下室中,不只有个草人立在那儿,还有一个家伙被绑在铁环上,日夜挣扎着,拉扯着,以至于绳子的另一端,把铁环磨得雪亮,十年来,仍是白亮如新。
那么,那个家伙是谁?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
布占泰没有回答,他拿着灯笼到处照,仔细打量着,突然伏在地上仔细观察,好像发现了什么。阿巴亥见了,忙跑过去,也俯下身子看着地面。地面有些浮尘,近十年时间积下的浮尘。布占泰轻轻吹去浮尘,显露出一些凌乱的痕迹,仔细辨认,好像是爪子抓得,不知是什么东西,如此凶猛。
布占泰摸着下巴,一言不发。
阿巴亥想,是什么东西被绑在这儿,有那么大的力气?而且,用爪子扒着地面,留下这样深的痕迹。
布占泰在旁边说:“别猜了,是猎狗,一种很猛的猎狗。”
阿巴亥眼睛一亮,说:“对,是猎狗。”
在辽东,有一种猎狗体大如牛犊,能和虎豹搏斗,十分凶猛。阿巴亥想,只有这样的猎狗,才会如此猛,留下这些痕迹,也才会将铁环上的绳子拉扯着,把铁环磨得那么亮。
可是,她又疑惑了,那只猎狗为什么被绑在这儿,在地面上留下如此深的爪迹呢?它发现了什么,或者说,它想要扑向什么呢?
在印痕旁边,阿巴亥发现了几块紫红的颜色,很淡很淡,可仍能看得出来。她望望布占泰,布占泰说:“是血迹。”
阿巴亥惊道:“血迹?”
布占泰点点头,说:“是猎狗的爪子抓烂后流出来的。”
阿巴亥更是惊讶,地上有什么东西,以至于被这只狗发现,让它不停地抓,竟然把爪子都扒得流了血?
突然,她想到叔叔谈到阿玛的死,说当时看来,是野兽咬的,可是,现在,他知道,那绝对不是野兽咬的,是有人谋杀的。她盯着叔叔,颤声猜测道:“那人一定是想用猎狗袭击阿玛。”说完,没等布占泰说话,她又径自摇头否定,“可猎狗也不会那么听话,就径直去袭击我阿玛啊!”
布占泰在旁边提醒道:“那人如果反复训练呢?”
阿巴亥道:“你是说,那人将猎狗拴在这儿,反复地进行着上面的过程,让猎狗形成一种习惯。”
布占泰轻轻道:“你以为呢?”
阿巴亥不说话了,她望着草人,好像望着自己惨死的阿玛一样,泪水滑出眼眶,遮住了眼睛。她不得不承认,叔叔的推测是对的,不然,这儿的一切实在无法解释。也就是说,十年前,有一个人开始积极行动,准备谋杀她的阿玛。她的阿玛竟然蒙在鼓里。那人私下里弄了一只猎狗,带到地下室拴着,让它反复地饿,使劲地饿,最后把这只猎狗饿疯了,饿狂了,那人才打开门走进来,嘿嘿一笑,推出一个极似阿玛的草人。猎狗闻到了牛肉香,抬起头来,凶狠地打量着草人,抑制不住饥饿的驱使,它扑了过去,扑倒对方,撕开他的脖子,大口吞噬着里面的牛肉。当一切结束,那人一笑,拉走草人,关上了门。随后,地下室里又是一段时间彻心彻肺的饥饿,当猎狗再次陷入饥饿疯狂中,门再次开了,那个草人适时而至。猎狗再次扑过去,如同上次一样,大口吞噬牛肉。
这样的过程,是十几次,还是几十次的进行,谁也说不清。但是,阿巴亥知道,最终,那个人训狗成功,在自己阿玛出外打猎时,他悄悄跟随着,放出那只训练已久的猎狗。猎狗看见阿玛,以为是那个草人,以为他的脖子里又装满了牛肉,于是,它狂吼一声,扑了过去,将自己的阿玛掀翻在地,毫不犹豫地咬断了他的脖子。
想到阿玛的死竟然如此悲惨,如此痛苦,阿巴亥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扑倒在布占泰面前,问道:“叔叔,是谁?究竟是谁这样恶*?告诉我。”
布占泰叹口气,缓缓道:“这个地下室很秘密,我尚且不知道,所以,知道它的只有一个人。”
阿巴亥问:“我阿玛?”
布占泰点头,随之说:“可你阿玛不会害自己的。”接着补充,“他把这个地方可能告诉了他最亲近的人。”
这一点,阿巴亥也想到了。他最亲近的人,能是谁?
布占泰说,事后,他打听过,满泰去打猎时,鞭马奔入树林,刚刚钻进去,就传出一声惨叫。大家赶忙赶过去,发现他已经倒在地上,喉管已断,没有了气息。也就是说,那人那狗早已提前赶到打猎的地方,悄悄埋伏起来,在等待着。布占泰说到这儿,摇头一笑,说:“那人啊,甚至把你阿玛打猎的地方都弄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差。”
阿巴亥锐声道:“我额娘?不可能!”
她的记忆里,额娘和阿玛一直不好。可是,要说额娘害死阿玛,她无论如何也不信。可如果不是额娘,当时,又有谁既知道了地下室,又能知道阿玛打猎的情况?
布占泰摇头否定道:“傻丫头,怎么可能是你额娘?”
阿巴亥仍在思索着。
布占泰轻声道:“当时,你阿玛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媚死人的女人。”
阿巴亥大叫:“阿鲁?”
是的,她的阿玛侧福晋很多,但是,临了,最爱的是阿鲁。那个阿鲁,长着一双媚汪汪的眼,额娘曾骂她是狐狸精,让自己不要理她。那女人是阿玛打猎时遇着的,听人说,阿玛一伸手将那女人提上马背,带了回来,她就做了他的侧福晋。以后,阿玛更不管不顾额娘了,甚至从不去额娘的房中。
这个阿鲁,在阿玛死后不久就失去了踪迹。难道说阿玛是阿鲁害死的?难道说阿鲁就是那个训狗的人?
布占泰一声长叹,说:“其实,阿鲁原名叫阿奴。”
阿巴亥再次瞪视着叔叔,十分不解。在她当年的记忆中,阿玛死时,叔叔还没回来,他还在建州做俘虏。阿玛死后,叔叔接到信,才匆忙赶了回来。可是,阿奴那时已失踪了。和她一块儿失踪的,还有她的婢女费萝。
怎么这一切叔叔好像都知道?
布占泰见阿巴亥望着自己,低声道:“我不但知道她真名叫阿奴,还知道她眉心有一颗痣,一颗血红的痣。”
阿巴亥点点头。
布占泰从怀中缓缓拿出个簪子,簪子上面雕刻着一只精细的凤凰,嘴里叼着一串流苏。拿在手里,流苏上的珠子在烛光下放射出幽幽的蓝光,梦幻一般。
阿巴亥看着簪子叫道:“阿鲁的,这是阿鲁的。”她小时经常看到阿鲁带着这个簪子,插在发髻上,很美很媚。
布占泰幽幽地说:“这个簪子,就是在靠墙的柜子下发现的!这,可是我送给阿奴的!我找这枚簪子的主人找了十几年啊,十几年……”
“你……送簪子给阿鲁,不,阿奴?”阿巴亥简直骇异极了。这样说来,叔叔在阿玛之前就认识阿奴了,这也太传奇了!
布占泰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阿巴亥更是骇异,他说:“她其实是我的情人,十几年前她就是我的情人了,这个灵狐一样的女人。”
这个灵狐一样的女人出现时,布占泰才二十一岁,二十一岁多好啊,心像蓝天一样清,像白马一样奔驰着,无拘无束。可是,忧愁却随之而来,那就是著名的古勒山之战。
三猎途遇美女
古勒山之战,是辽东各部落的一次灭顶性灾难,却是努尔哈赤霸业的开始,是他*事生涯的辉煌。说到这儿,布占泰望着灯光,泪水一颗颗滑下。阿巴亥拉着叔叔的手,她第一次看见叔叔这样无助地哭,如一个小孩一样,心中很难受,就一遍遍地说:“叔叔,你别哭,别哭啊!”说着,她给叔叔抹起了眼泪。
布占泰带着泪笑了一下,说:“叔叔真没用。”
阿巴亥摇着头,在她眼中,叔叔一直是自己的靠山。阿玛死后,额娘也自杀殉情,小小的她一下子成了孤儿,孤立无助。刚从建州回来不久的叔叔收养着她,像对待堂弟达穆拉一样。他们能活到今天,都离不开叔叔的关心。
布占泰拉着她的手,好像拉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左右望望,流着泪大声道:“知道吗?古勒山大战,本来应当我们九部联盟胜利的,因为我们有三万大*,三万啊!而且还是偷袭,不胜利是不可能的!”
阿巴亥感到,叔叔的手不自觉地紧箍着她,箍得很痛。她知道,叔叔这会儿很激动,也很难受,因为,古勒山之战让他最终做了俘虏,这是他人生抹不去的耻辱。果然,叔叔流着眼泪,撒了手,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可是,那场即将到手的、关系到九大部落生死存亡的战争,却因为我而失败了!”
“那次偷袭,是我把消息暴露给了努尔哈赤啊!”布占泰对着草人大叫,“哥哥,那次失败,是你不中用的弟弟把消息暴露给了努尔哈赤。不然,他必死无疑啊!而你,也不会因为这最终被人谋杀了啊。”说完,他号啕着扑过去,跪在草人面前,叩头大哭,嘴里反复吼道,“都是那个女人,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女人,让一切发生了改变。”
一个秘密,一个更大的秘密,在叔叔的哭诉中终于浮出了水面。一时间,阿巴亥惊慌失措,站在那儿不知所以。
傻了一会儿,阿巴亥大叫:“不可能的,叔叔,这些都不是真的!”
古勒山之战时,阿巴亥还小,可后来渐渐能体会到,九大部落的失败是阿玛心中永远的痛,也是叔叔心中永远的痛。九个强大的部落啊,组成三万联*,向建州发动进攻。阿玛曾豪迈地大声说,凭着九部的力量,不说动刀子,一人一口唾沫,也会把努尔哈赤淹死。
九部联盟的*队出发,乌拉部由叔叔布占泰领*。乌拉部同其他部落一样,出兵时曾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欢送这些即将出征的将士。当然,阿巴亥也被侍女们带着飞出了府第。她看到叔叔帅气地骑在马上,满脸阳光,挥手告别;她看见部落壮士一个个盔甲鲜明,刀枪雪亮,气势赳赳。
阿玛满泰斟了一杯酒,递给叔叔布占泰说:“去吧,带着乌拉的五百壮士,让那个该死的努尔哈赤见识一下我们乌拉勇士的弯刀吧。”
所有勇士听了,一起举起刀枪高呼:“喳!”
布占泰接过酒,一饮而尽,一挥手,带队而去。马蹄“嘚嘚”,一直走出他们的视线,走出乌拉。
三万联*,旗帜招展,风云激荡,向建州出发。
谁知不久,败兵满面烟尘,狼狈逃回,可叔叔布占泰却没有回来。
他们在古勒山遭伏,三万联*一战溃败,风声鹤唳,布占泰受伤,然后被建州人俘虏。一时间,乌拉陷入一片惊慌中。阿玛听到消息,摇头长叹,暗暗道:“幸亏只出五百兵啊,不然,亏大了。这个布占泰啊,真不会办事。”脸上满是失望、痛心和不满。
那时,阿巴亥只是眨着眼望着阿玛,什么也体会不到。随着年龄的增长,从父辈的败绩中,从这次大战的故事中,她知道了努尔哈赤的骁勇善战;从战士们的谈虎色变中,从一些败*的回忆里,她也知道了努尔哈赤的机智。她知道努尔哈赤凭着十三副铠甲起事,知道努尔哈赤爱读《三国演义》,知道努尔哈赤打败扈伦四部,打败九部联*……
她听到这些时,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亮光,还有惊讶。在一颗逐渐丰盈的心中,一种猜测日益饱满。她暗暗地想,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是一支响箭,还是一只鹰?
有一天,她忍不住问叔叔布占泰:“叔叔,努尔哈赤真的很厉害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布占泰坐在椅上,想着心事,闻言一惊,许久抬起头道:“他是一只下山的老虎。”
她仍不解,接着提出一个缠绕在自己心中已久的问题,也是九部人多年来不解的问题:“那年,努尔哈赤是怎么知道九部联*的进攻计划,从而提前设伏的呢?”
布占泰垂着头不说话,许久才道:“一个女孩子家,问这些干什么?”然后,就谈起其他的事。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她渐渐懂了,这是叔叔避开不愿谈起的事,也是所有人避开不愿谈起的事。
阿巴亥不明白,叔叔今晚怎么了,竟然主动谈起了那事。
布占泰流着泪,自顾自地继续道:“纳林布禄(叶赫部的首领)的计划是多么完美啊!”
阿巴亥不回答,心说,可还是败了。
布占泰又叹息一声,说:“纳林布禄是唯一可以和努尔哈赤抗衡的人。”
阿巴亥实在忍不住了,反驳道:“可他还是败了,甚至死了。”
布占泰突然站起来,激动地大声道:“不,不怪纳林布禄,怪我,是我糊涂,上了别人的当,上了该死的阿奴的当。”他红着眼珠,喃喃道,“一直以来,这个秘密我都不敢说,我怕其他八部的人知道了,会来找我的麻烦。可是,今天迫不得已,我必须说给你听,阿巴亥。”
他说,那次出兵,乌拉发兵五百,哥哥让他做统帅,说跟着纳林布禄历练历练,也建功立威,为将来做大贝勒攒够资本。他当时觉得兵少,不合乌拉这个大部落的身份,可还是高高兴兴地去了。九部虽是联*,可九部各为一队,扎营时,也各为一部。他爱打猎,扎营后,就出去打猎。那天,他骑着马,带着几个侍从,高高兴兴地奔跑着,刚驰过林子,一只海东青就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落在他的马前。他跳下马背,拾起那只海东青,一个女子就骑马而来,冲到他面前,吁的一声勒住马。那一刻,他站在那儿傻住了。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眼睛像蓝天一样干净,脸儿像花瓣一样红润,皮肤像牛奶一样细腻,一笑,就像长白山的风一样轻悠。
她轻声喊道:“哎,那是我射的。”
他仍张着嘴,望着她,一言不发。
女子咬着唇一笑,说:“哎,傻啦?瞧那眼光,狼一样的。”
他这才醒悟过来,红了脸,忙把海东青送过去。
女子接过来,转马就走。可是,马儿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个失蹄,女子没注意,顿时从马上摔下来,“哎哟哎哟”的,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原来脚崴了。
当时,天也快黑了,落日照着林子,一片沉沉的暮霭。山中虎豹多,十分危险。无奈,他将女子扶上了自己的马,然后,自己也跃身上马,坐在后面,带着她回了*营。
“一路上,我的心一阵阵地跳,小兔一样。”布占泰说着,脸上露出一丝笑。
阿巴亥听了,叫道:“你爱上了那个女子,叔叔。”
布占泰点着头,一脸的幸福。
他说,自己把那个女子带到营地,告诉大家,不要说出去,而且,为了防备纳林布禄知道,他把女子打扮成侍卫的样子。那天晚上,他让女子脱了靴子,用烧酒给她揉着受伤的地方。那脚啊,握在手中软软和和的,棉花一样。他的心啊,也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
阿巴亥红了脸,轻声道:“叔叔,你……你那时也太不正经了。”
布占泰摇着头,后悔地道:“叔叔真……唉,真糊涂啊!”
阿巴亥还想听,可布占泰不说了,他低着头,好像还陷在那个晚上走不出来。
阿巴亥拉着布占泰的胳膊,摇晃着道:“后来呢?叔叔。”
布占泰看了一会儿地面,叹口气道:“揉了一会儿,夜静了,侍卫都下去了,她……她‘嗯’的一声,倒在了我怀中。”
说到这儿,布占泰再次停住,不往下说了。
阿巴亥急了,说:“说啊叔叔,再后来呢?”
布占泰摇着头说:“没后来了。”
阿巴亥不信,说:“说嘛,说啊叔叔。”
布占泰苦笑了一下道:“傻孩子,她扑到我怀里了。”
阿巴亥说:“知道,然后呢?”
布占泰说:“然后……然后我也抱住了她。”
阿巴亥点点头,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们睡在一块儿,准备生孩子了。”
布占泰大大松了一口气,擦一把额头的汗,告诉阿巴亥,孩子倒没生,只不过两人好上了,形影不离。以后,女子每天就穿着侍卫服装,挂着腰刀,女扮男装,跟随自己左右。
阿巴亥笑着说:“叔叔,你真幸福。”
布占泰闭着眼,仿佛回味一般,说:“是幸福呢,可惜,幸福得太短了,一眨眼就没了。”
看阿巴亥一脸不解,布占泰长叹一声,说:“随后,就发生了该死的古勒山之战,九部联*一败涂地。”
古勒山之战,布占泰中箭落马,那女子见了,也忙跳下马来,一把拉着他,藏在草丛深处,一动不动。本来,一场劫难就此逃过,可是,草丛深处,突然草儿晃动了一下,那女子见了,顿时大惊失色,失声尖叫道:“蛇,有蛇啊。”结果,蛇没出现,他们却被努尔哈赤的人发现,一排长矛雪亮地逼了上来,扎向他们。那女子急了,猛地站起来,拦在他前面,大声喊道:“他受伤了,你们……你们不要这样……他是布占泰,不要伤了他。”大家一听是布占泰,大喜过望,当然不会伤他,而是将他捆绑上,押着去见努尔哈赤。于是,他做了俘虏。那女子,也做了俘虏。
说到这儿,布占泰指着簪子道:“也就是在古勒山作战之前,我把这支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阿巴亥这才明白,那个女人,敢情就是叔叔所说的灵狐一样的阿鲁——不,是阿奴。
布占泰又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不是这个簪子,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女人是一个奸细,是来媚惑我的,是来探取情报的。”
他记得,在建州,是自己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作为一个俘虏,努尔哈赤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对于他想回家的请求,努尔哈赤更是嗤之以鼻。
阿巴亥问:“他……真的那样对待你?”
布占泰生气了,白着眼道:“丫头,叔叔的话你也怀疑啊?”
阿巴亥忙摇摇头,说:“可是,他把自己的两个格格都嫁给你了啊!”
布占泰点点头,随即狠狠道:“那是一个阴谋,是一个夺取乌拉的阴谋。也正是因为这,才导致了你阿玛的死。”
四赤心担重任
一直以来,阿巴亥以为,努尔哈赤对自己的叔叔很好:作为一个俘虏,他不但照顾他,还把两个格格嫁给他做了福晋。
布占泰听了,拧着眉,狠狠道:“好?好他妈的。”
阿巴亥感到,叔叔有点儿没良心。在建州,吃好喝好,左拥右抱,美女在怀,虽说两个美女强悍了一点儿,可那也是美女啊。再说了,当年叔叔回来,当上大贝勒,虽说是额娘派人求情让他回来的,可也得努尔哈赤点头放人啊。听说,那次叔叔回来,努尔哈赤还派了额亦都和费英东两员大将,带着大*护送他回来的呢!
布占泰当然不知道阿巴亥心里所想,他继续咀嚼着自己沉痛的往事,很有一种不堪回首的悲伤。
做了俘虏,开始虽难受,毕竟有阿奴陪着,生活虽苦,心里却甜蜜蜜的。可是有一天,阿奴不见了,她走了,只留下一张纸条,上写:“不要寻找我,我不想做俘虏,不想过着这样低三下四的日子。”从此,他再也见不到她了,见不到她的笑,见不到那汪汪一瞥的目光。布占泰一头倒在床上,四天四夜,不吃不喝,准备一死了之。
四天后,他翻身起床,大吃大喝起来。他想开了,既然人家眼中没有自己,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傻,为别人殉情?
阿巴亥虽然知道,叔叔并没死,可是听到这儿,也不由吁了一口气,说道:“叔叔,好样的,就应该这样。”
布占泰叹息一声说,当时,自己嘴里虽这样说,可是心里还是想,阿奴究竟去了哪儿?她是死是活?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偷偷来到乌拉,做了自己哥哥的侧福晋。后来,回到乌拉,听说自己哥哥曾经有个侧福晋,打听之下,长得很有些像阿奴,心里暗暗吃惊,可是阿奴没有美人痣啊,怎么可能?等到他准备找到哥哥的侧福晋,当面看看时,那个女人却在一个雨夜失踪了,和他擦肩而过。他以为,那一定不是阿奴,而是另一个女人。直到前不久,他发现这枚簪子,才心里一动,暗骂自己真傻:那颗美人痣难道不是她化妆上去的吗?很可能是用这来掩人耳目的。
阿巴亥也点点头,自信满满地说:“大有可能,叔叔你真笨!”
布占泰不反驳,自顾自地说着,自己当时暗想,这个阿奴,来到这儿,做哥哥的侧福晋,是为了什么?
他摇着头,气愤地道:“那天,等到我进入地下室,看到这里的一切,才恍然大悟,哥哥竟然是被阿奴谋杀的。”
“为了让你当上大贝勒?”阿巴亥问道。
布占泰苦苦一笑,自己当的是什么大贝勒啊,简直是个傀儡。
布占泰道,其实他早应该想到,他做俘虏时,努尔哈赤开始对他态度极端恶劣粗暴,为什么后来突然一变,变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其中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在阿奴消失后不久,一天,努尔哈赤来了,又是拍肩,又是嘘寒问暖的。他告诉布占泰:“你在建州,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十分同情,现在,那个没良心的女子扔掉你跑了,我更是替你愤愤不平。”说到这儿,努尔哈赤一拍大腿,“贝勒别难受,我们建州缺别的,却不缺美女。”随即拍拍巴掌,外面走进来两个盛装美女,见了布占泰,浅浅一笑,盈盈下拜。
布占泰愣着,一时手足无措,反应不过来。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拍着布占泰的肩头道:“贤婿,以后的生活,作为岳丈,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儿委屈的。”
布占泰更是惶惑不解,问道:“贤婿?岳丈?什么意思?”
努尔哈赤指着那两个女子,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个格格,以后,由她们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我也放了心。”
布占泰还没点头应允,努尔哈赤就对两个女孩说:“好好伺候,若有不周,我是不答应的。”
两个格格忙莺声燕语回答:“是,父汗。”然后一左一右走上来,扶持着布占泰。
努尔哈赤得意地呵呵大笑,告诉布占泰别难受,也别想不开。不久之后,他会让他重返乌拉,登上大贝勒宝座。
“到时,两个格格就是你的大福晋二福晋。”努尔哈赤自说自话,吩咐一番,挥挥手,转身离开。
努尔哈赤的格格,布占泰当然不敢推托,只有笑纳。至于努尔哈赤许下的诺言,布占泰权当他是满嘴跑马,当不得真的。再说,他和哥哥,无论谁当大贝勒,还不都是一样的。
可是,半月后,噩耗传来,布占泰听了,大叫一声,晕倒在地上:满泰死了!他的儿子达穆拉还小,无人掌权,他的嫂嫂——满泰的大福晋朱哥派出使者请求努尔哈赤,让布占泰赶快回去继任大贝勒。
努尔哈赤这次没有刁难,爽快地答应了,他一挥手,派出两员上将,带着五千大*,护送布占泰风疾电驰回到乌拉,当上了大贝勒。大贝勒当上了,可是,布占泰却发现,他的权力也已经所剩无几,大都转移到了两个格格手里。
阿巴亥听了,轻声建议道:“你可以夺回来,现在,你是贝勒。”
布占泰苦笑一声,摇头道:“说得容易,努尔哈赤的*队可不是吃素的。”
阿巴亥更是不满了,觉得叔叔缺乏一种男人的精神,于是问:“所以,努尔哈赤求婚,说要我嫁给他,你就答应了?”
布占泰低着头不说话,等于默认了。
阿巴亥觉得叔叔很可怜,一个贝勒,自己作不了主,一定很痛苦的。她不便再责怪叔叔,故意把问题引开,说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阿奴怎么是间谍,她为什么要谋杀我阿玛呢?这和努尔哈赤有什么关系?”
布占泰说,这些,他过去也一直没有想过,直到找到这枚簪子,看见这间地下室和草人,一切疑问才迎刃而解:阿奴出现时,正是九部联*长途奔袭努尔哈赤的时候。当时,纳林布禄严令,路上遇着行人,一概扣押,偷袭成功,才释放他们,以免走漏消息。当时的士兵,以射猎供给,纳林布禄严令,士兵打猎时,百里之内派骑兵严密警戒。尽管如此机密,可努尔哈赤还是获得了消息,对他们出兵的事了如指掌,预作埋伏。现在想来,没有别的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奸细混进来获得了消息。可是,当时各营都无陌生人出现,只有乌拉营中收了一人,那就是阿奴。
其次,他躲在草丛里,阿奴大喊有蛇,致使他暴露,后来,并没有蛇出现。事后,他曾问过阿奴,蛇在哪儿。阿奴低着头回答,她看见草动,以为是蛇,所以就大叫。可是,这一误判不要紧,却让努尔哈赤抓住了乌拉部的二贝勒,以至于后来逐渐遥控乌拉的权力。这一声尖叫,现在想想,不是阿奴发现了蛇,而是她故意叫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引来建州兵活捉他。
阿巴亥点点头,觉得叔叔被抓,确实和阿奴有关。
布占泰充满钦敬地说,自己的哥哥满泰,是条宁折不弯的汉子,对于努尔哈赤,从不屈服,即使弟弟被抓,他也没向努尔哈赤低过头,哀求过。努尔哈赤为了掌握乌拉,当然希望满泰这样的人死去,让自己的女婿布占泰上。这,也是努尔哈赤突然改变对布占泰的态度,并把两个女儿一次嫁给他的原因。
满泰身体很棒,想要他死,唯一的方法就是谋杀。
阿巴亥终于醒悟过来,跳起来道:“努尔哈赤是杀死……我阿玛的幕后凶手?”
布占泰一声长叹,说:“你说呢?”
阿巴亥不说话,低着头思索着,阿玛一死,几天后,叔叔回来,阿奴和她的侍女费萝就失踪了,再也不见了影子。一直以来,她在心中暗暗问自己,她们去了哪儿,是死是活?现在看来,是阿奴谋杀了阿玛,听说叔叔回来了,怕他认出自己,她就带着费萝逃跑了,甚至,这个草人都来不及毁掉。阿巴亥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女竟然如此残忍,在一个密室里训练一只猎狗,谋杀了一个如此爱恋她的男人!
这样的女人,不是灵狐,简直是一只恶狼。
布占泰幽幽地说:“这个女人啊,你阿玛为了她,听说和你的额娘都闹翻了,她却那样对付你阿玛。”
阿巴亥呼地站起来,气愤地说:“叔叔,我……我不想嫁给努尔哈赤了。”
布占泰脸色一变,告诉她,这个可千万不能,努尔哈赤害死满泰后,一步一步蚕食乌拉,很想一举灭掉乌拉,只是一时还找不到借口。如果阿巴亥不嫁给他,他马上就有灭乌拉的借口,就会带着大*杀奔过来。那样一来,整个乌拉就会迎来一场毁灭性的打击,自己和阿巴亥,就都对不起死去的列祖列宗,包括自己的哥哥,还有嫂嫂。
阿巴亥很是沮丧,不过,仍嘴硬道:“我们可以抵抗,怕什么?”
布占泰摇着头,乌拉的内部消息,早让两个福晋全部透露给了努尔哈赤,一切的虚实都被对方掌握着。再加上努尔哈赤的兵,战胜攻取,无人能挡,当年九部联*尚且大败,乌拉一部,更不是对手。
阿巴亥急了,睁大眼睛道:“那……怎么办?”
阿巴亥咬着牙,坚决道:“不,乌拉不能灭于我手,你阿玛死后,我在灵前发誓,一定要将乌拉贝勒传给你弟弟达穆拉,我说到的话一定做到,我一定要把乌拉完好无损传给你弟弟。”说到这儿,他站起来,双掌相击,狠狠道,“我想好了,我和努尔哈赤,有我无他,有他无我,不能同时活在这个世间。”
阿巴亥看到叔叔满面发红的样子,感到有些不解,说:“既然那样,你为什么要把我许配给那人啊?”
布占泰从虚幻中再次落到现实里,无奈地说:“这不都是迫于努尔哈赤的*事压力吗?不然,打死自己,也不会这么干的。”说到这儿,他沉思一会儿,缓缓道,“当然,其中还有一个目的。”看阿巴亥望着自己,他咬着牙说,“是为了杀死努尔哈赤!”
阿巴亥几乎跳起来,指着自己鼻尖儿,结结巴巴道:“我?我可能不行,我都不敢杀……杀鸡呢。”
布占泰摇着头,拍着阿巴亥的肩,轻声说:“开始我是打算让你去冒险的,不过现在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在你出嫁时,我决定亲自去送亲,一直送到建州,参加宴会,趁努尔哈赤高兴的时候,没有设防,我就上前敬酒,然后抽出短刀,一刀插入努尔哈赤的胸部。七步蛇*,见血封喉,让努尔哈赤一命呜呼!这样一来,我既报了哥哥嫂嫂的大仇,也为乌拉消灭了一个最危险的敌人。”
阿巴亥这才明白,叔叔深夜磨刀,又在刀刃上涂*,是为了手刃努尔哈赤。
阿巴亥想了想,说:“那样护卫森严的地方,杀了努尔哈赤,叔叔又怎么能逃走啊?”
布占泰一笑,说:“我从未想过逃走。杀了努尔哈赤,我就横刀自刎。”
阿巴亥一惊,望着叔叔,突然哭了,说:“叔叔,我们……我们还是不报仇了,行吗?”
布占泰摇着头,说:“血海深仇不报,我一生都不安。”
阿巴亥眼睛突然一亮,说:“那……还是我去……杀了他好了!”
阿巴亥分析,到时,自己把刀子带进去藏好,待到努尔哈赤喝醉睡熟后,自己拔出刀来,一刀下去,大仇得报,然后再悄悄出宫,说不定能全身而退。
阿巴亥说全身而退,当然是安慰叔叔的,那种地方能全身而退吗?她不想让叔叔把命也搭进去,和自己一块儿死。
布占泰显然看出了她的想法,断然否定道:“不,还是我去。”
布占泰说,这事谁也不要和他争,他只要能杀死努尔哈赤,报了大仇,也就瞑目了。至于乌拉部,有达穆拉登基,他现在也十几岁了,能够掌管一些事了,自己也可以放心了。说着,布占泰脸上露出笑意来,对于达穆拉,显然是很满意的。
阿巴亥听了,“咚”的一声跪下,拉着布占泰的手,哀求着哭道:“叔叔,你不能去。弟弟还小,乌拉离不开你,还是让我去吧,一来替阿玛、额娘报了仇,二来也保护了乌拉,我很乐意去。”见布占泰仍坚持己见,不同意自己去,阿巴亥瞪圆眼睛,呼的一声站起来,一把抽出刀子,亮出锋刃,对着自己的脖子。
布占泰见了,吓得瞪大了眼睛,轻声说:“阿巴亥,别,千万别,那刀上有七步蛇*。”
阿巴亥坚定地道:“叔叔既然不答应我的要求,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
布占泰痛心地道:“你还年轻,是个女孩,一切有叔叔在。”
阿巴亥眼光坚定,回答道:“难道女孩就不能报仇吗?”
布占泰无奈,流着泪答应了。他走过去,突然“咚”的一声,跪在阿巴亥面前。
阿巴亥吓坏了,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她连忙俯身去拉布占泰,嘴里说道:“叔叔,你快起来,怎么会有叔叔跪侄女的?”
布占泰告诉她,他不是为自己下跪,而是为了整个乌拉,也是为自己的哥哥和嫂子下跪,阿巴亥是整个乌拉的恩人啊!
阿巴亥听了,再也忍不住了,扶着布占泰,号啕大哭起来。
五一箭射双雕
努尔哈赤的迎亲队伍是在那个早晨进入乌拉城的。顿时,人喊马嘶,鞭炮噼啪,十分热闹。迎亲队伍不进贝勒府住下,而是在府外扎下了大营。然后,他们派出使节,带着礼物来见布占泰。
使者行礼道:“尊敬的乌拉大贝勒,我们大汗派我恭敬地献上礼物,请大贝勒笑纳。”
布占泰笑了笑,一挥手,让人收下礼物,并给使者赐座,然后问一路安好。
使者站起来,躬身答谢:“托贝勒爷洪福,一路顺畅。”
布占泰点着头,又问了汗王安好,贝勒们安好,使者一一躬身回答着。
阿巴亥坐在旁边,十分端庄,她已经装扮好了,如一枝袅娜的花儿,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可是心中却咚咚的,没有一刻安宁。她不时地把手悄悄伸入衣内,摸一下藏着的短刀。布占泰见了,忙咳嗽一声,用眼睛示意让她别摸。谈了一会儿,使者站起来,躬身告诉布占泰,时辰已到,请福晋娘娘上路。
那一刻,无来由的,阿巴亥流泪了。
布占泰走过去,拍拍她的肩,也红了眼眶。
鞭炮响了,号角吹起,阿巴亥慢慢走出贝勒府,走出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府第。一辆马车驶到她面前,一个士兵掀开罩着红色帷幔的车子,让她进去。她扶着车子,回过头,望了一眼布占泰,布占泰望着她,她咬咬牙,点了一下头,示意叔叔放心。然后,帷幔放下,一队迎亲的士兵骑着马,跟在车子后面,“驾”的一声,车子动了,向乌拉城外驶去。
那一刻,眼泪再次蒙住了阿巴亥的眼睛。
给队伍断后的是一个白马将*,他在马上躬了一下腰,对布占泰道:“贝勒爷慢送。”
布占泰见了,一愣,也忙行礼道:“贝勒一切安好?”
贝勒仍躬身道:“谢谢挂念。”然后,一勒马缰,挥挥手道,“就此别过,切莫再送。”说完,一拉马头,蹄声嗒嗒,追赶着轿车队伍,渐行渐远,走出布占泰的视野。
布占泰呆呆地望了一会儿,突然一蹬脚骂道:“狗日的努尔哈赤,真狡猾!”随之,他回过头,嘶哑着嗓子大喊,“快,快叫别佳。”
别佳是布占泰的侍卫长,听到呼唤,他急匆匆地跑来,对布占泰行礼。
布占泰一挥手,其他人立刻退下。他四下里望望,见没人了,才轻声问:“伏击的人都派出去了吗?”
别佳点点头,讨好地说:“贝勒爷放心,都是精锐,按照您的吩咐派了出去,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布占泰脸上肌肉一抖,吼道:“快撤。”
别佳一愣,没有反应过来,说:“什么?撤?”
布占泰一脚踢过去,吼道:“快去,再迟一会儿,一切就晚了。”
别佳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站起来走了,边走边嘀咕:“怎么啦?神经啦,一会儿一个命令?”他上了马,加上一鞭,径直哒哒地走了。
布占泰吩咐完,站了一会儿,背着手走了出去。有侍卫见了,急忙跟了上来。他皱着眉,一挥手,让他们退下去。然后,他一个人走出后门,沿着一个夹道悄悄走着,左拐右拐,来到一处仄仄的小门。几个乌拉士兵拿着刀矛站在那儿,笔直地守卫着,见了他,一起行礼道:“贝勒爷安好。”
布占泰告诉他们,以后不必这么紧张了,一切都好了。
士兵们互相望望,忙应了一声。
布占泰问守兵:“福晋最近怎么样,生活还好吗?”
士兵们回答:“一切都好!”
布占泰点点头,很满意。
他侧身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可是被树木遮掩着,显得很隐蔽。到了院内,他很悠闲地转着,一会儿看看这朵花,一会儿又看看那朵,然后直起身子,大声咳嗽了一声。
屋内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怎么,今天心情很好啊,声音那么响亮?”
布占泰哈哈一笑,带着讨好的语气道:“你啊,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帘子轻轻一掀,一个女人风摆杨柳地走出来,一笑,眉心的美人痣显得格外美,也格外媚。
布占泰站在那儿,呆望了一会儿,不由赞道:“阿鲁,你仍是我十年前见到的那么美丽,甚至一点儿也没变。”
阿鲁一笑,眼光一闪,说:“尽会说好听的。”
布占泰很真诚地道:“真的。”
阿鲁一瞥眼,对布占泰道:“十年了,我一直住在这儿,实在受不了。”
布占泰得意地说:“现在,你可以走出这儿了。”
阿鲁睁大水汪汪的眼睛,不相信地望着布占泰。
十年前,满泰死后,布占泰回来,在灵堂上,一眼看见她,就盯上了她。然后,在一个风雨之夜,他找到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横剑自刎,为他的哥哥满泰殉情,因为,有人怀疑满泰的死与她有关,特别是他的嫂嫂朱哥;另一条是给自己当福晋,自己在外面悄悄弄下一个院落,将她秘密安置下来,不许出去。布占泰说完,走过去拍着她的脸说:“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走出来,当我的大福晋,不过,那得我有了足够的权威。”
阿鲁望望对方,没有说话,任他把自己拦腰抱起来,放在床上,剥成了一只白嫩的羊羔子。第二天,乌拉城就盛传着阿鲁失踪的消息。当然,她失踪得并不远,就藏在乌拉城一个隐秘的院子中,离贝勒府也没有多远,走出后门,顺着一个夹道走上一段,就到了。从此,她成了布占泰的秘密福晋。这一当就是十年。十年中,她几乎没有离开这个院子,烦了,她就养养花,种种草。
当听说自己自由了时,她愣住了,说:“你不是说,怕你侄女阿巴亥发现了我,从而产生不满吗?”
布占泰一笑,说:“阿巴亥走了,嫁人了。”
阿鲁长长的睫毛一眨,说:“嫁人了?”
布占泰点头道:“是的,她嫁人了,嫁给了努尔哈赤。”说到这儿,他得意地一点头,“准确地说,是去要努尔哈赤的命。”
见阿鲁不信,布占泰一笑,告诉她,自己怎么**祟祟地将阿巴亥骗进仓房,怎么编了一个悲情的故事,把阿鲁更名阿奴,制造出一个建州女间谍来,从而轻而易举地就把满泰当年的死转嫁到努尔哈赤身上。
一边说着,布占泰一边拿出那枚簪子,温柔地给阿鲁插上,呵呵一笑道:“为了让那丫头相信,这簪子可起了不小的作用,不然,我可真是难以自圆其说。”
阿鲁听完布占泰编的那个悲情故事,不满地道:“什么坏事都放在我头上,你倒成了一个多情多义的叔叔,我成了一个坏女人。”
布占泰拍拍阿鲁的脸蛋,轻声安慰道:“这还不都是为了杀死努尔哈赤吗?”
说完,他眼睛望着远处,心里暗暗祈祷,但愿阿巴亥这次能成功,既雪了自己被俘之耻,也除掉一个强大的敌手。
六泪别乌拉城
阿巴亥坐着车子,车辚辚,马萧萧,向乌拉边界走去。不时地,她揭开帷幔,回头向来路望去,泪眼模糊起来。她知道,自己这一去,手刃仇人之后,可能血洒当场,也可能被剁成肉酱,从此,再也难回故里了。
她的心,顿时感到沉重起来。
旁边,那位贝勒骑在马上,手执长枪,护卫在她身边,须臾不离。
帷幕突然被风掀开,阿巴亥眨着眼,望了贝勒一眼。贝勒也恰好在望着她。他的脸儿很俊气,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老,很年轻,而且,还略微有些羞涩。看见阿巴亥的眼光,贝勒马上偏过脑袋,向别的地方看去。荒原上草色一片,延伸到远处。
阿巴亥那一刻有点儿疑惑,她暗问自己,这样的人,能有如此歹*?能做出那样的事吗?她又暗暗咬咬唇,劝着自己,人不可貌相,英俊怎么啦?英俊的人,歹*的多着呢。
风,吹着帷幕,帷幕的边角扫回来,扫过阿巴亥的眼角。她哎呀一声惊叫起来,眯起了眼睛。贝勒忙吁的一声,喝住了马,跳了下来,走过来轻声问道:“怎么啦,没事吧?”
阿巴亥揉着眼睛,呻吟道:“眼睛,我的眼睛,快看看,迷了灰了。”
贝勒搓了一下手,傻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阿巴亥略带娇嗔地说:“看不见了,快吹吹啊。”
贝勒更是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阿巴亥急了,再次催促道:“听见没,叫你吹一下呢。”
贝勒左右望望,俯身车内,轻轻翻看着她的眼皮,对着眼睛里面轻轻地吹着。有热热的风吹过,很舒服。阿巴亥的手,慢慢伸向衣内。她说自己眼睛迷灰是假,报仇雪恨是真,她想趁着这个机会,抽出短刀,一刀插进对方的胸部。
贝勒一边轻轻吹着,一边轻声叨咕道:“还没出乌拉呢,就出事了。”言语中,很有些自责的样子。
阿巴亥听了,身子一震,停住了即将抽出的短刀。她想,如果此时出刀,对方死在乌拉境内,明显的,乌拉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自己的叔叔也难以洗清指使人的嫌疑。乌拉,也会因此引来一场大祸。
她轻轻一笑,试着眨了眨眼睛,对贝勒说:“好啦。”她甚至还瞥了对方一眼,很小女人地说,“瞧你,一个大男人还害羞呢。”
贝勒不说话,缩回了手。
阿巴亥笑笑,第一次,面对这个男人,她心里竟然有些怪怪的感觉,一个战无不胜纵横辽东的汗王,在一个小女子面前,竟然有些害羞,有些手足无措,真怪。
车子再次启动,上路了。
贝勒骑着马,仍然倚傍在车子旁边,紧紧护卫着。
阿巴亥这次索性掀开车帷,大胆地打量着对方。她想,自己必须想法取得对方的好感,到了建州,让对方依恋自己,喜欢自己。那样的话,才会对自己放松警惕,给自己的刺杀创造一个绝佳的机会。
贝勒看见阿巴亥望着自己,忙移动目光,再次望向远处。
阿巴亥咯咯地笑了一下,捂着嘴。这些,都是她从阿鲁身上学来的。她知道,一个女人,要让男人着迷,让男人见了就神*颠倒,就应该像阿鲁那样——不,应当是阿奴。
她轻声对贝勒道:“嗨,怎么的,一个将*,一个大贝勒,竟然还害怕人家一个女孩子,羞也不羞?”
贝勒控着马缰,不回答,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阿巴亥正在说话,不提防车子突然磕着石子,弹跳了一下。她惊叫一声,身子摇晃着,眼看着要从车上摔下来。贝勒眼疾手快,忙侧身一斜,长臂一伸,坐在马背上,斜身抱住了阿巴亥。阿巴亥抱着他的脖子,咯咯地笑个不止。
贝勒才知道上当了,大惊,低声道:“快……快放手。”
阿巴亥偏不,扭股儿糖一般,眼睛水汪汪道:“就不,怎么啦?”
“求你啦。”贝勒的额头出了汗,四面望着,眼睛中闪出哀求的光。
阿巴亥眼神一飞,轻声道:“怕了?让我回到车上也可以,吻我一下。”
贝勒再次左右看看,无奈中,低下头飞快地吻了阿巴亥一下。阿巴亥松了手,被放回车上坐下,白了对方一眼。第一次被人吻,被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吻过,她心里有恨,同时,也掺杂着一种暖暖的说不清的味道。
两人,不时地眼光相碰撞,又赶忙躲开。
阿巴亥知道,对方离不开她了。
这方面,女子的心总比男人敏感,也比男人更善于发现其中的秘密。阿巴亥的额娘说,男人的眼睛,会告诉你一切。那时,她说的是阿巴亥的阿玛对阿鲁的感情。
没想到今天,阿巴亥把这些全用在这儿,来观察着另一个男人——她将要谋杀的男人。
也就在这时,他们遭遇了狙杀。
狙杀是有先兆的。车马走了一段路,一匹马从后面突然飞来。一个黑衣人骑在马上,鞭子挽一个鞭花,啪的一响。马儿如电,驰到车子旁边。马上的人睁着眼睛,望着车内坐着的阿巴亥,“嘘”地吹了一声口哨,色迷迷地道:“好一个小美人!好一个新郎哥!”
贝勒一听,顿时警觉起来,吼道:“干什么的?”
那人眼睛一睁,回敬道:“哟呵,你当你的新郎,我走我的路,与你何干?”
贝勒一拍马,冲了过去。
那个黑衣汉子一看,旁边的士兵也手执弯刀,拥了上来,忙一拍马,疾驰而去,远远地传来话语:“好一个压寨夫人,水一样的嫩。”随着声音,那人渐去渐远,不见了影子。
贝勒脸色凝重起来,不再说话,吩咐队伍继续赶路。可是,走了不一会儿,又一匹马从后面疾驰而来,马上坐着一个黑衣汉子,呼啸一声,不见了身影。
贝勒兀自无言,过了一会儿,他把头俯在车旁,问阿巴亥:“你会骑马吗?”
阿巴亥笑着问道:“怎么,不让我坐车了?”
贝勒皱着眉说,事情很糟糕,过一会儿,可能有战斗,如果战斗激烈的话,自己人少,很可能难以保护阿巴亥的车子。到时,阿巴亥就必须骑着马,跟在自己后面突围。阿巴亥一听,心中有些忐忑:打仗,她听说过,可从没见过!
她声音略带发抖地问:“真的吗?谁啊,这么大胆?”
贝勒缓缓道:“是一群不长眼的强盗。”
阿巴亥看看这只二百多人的迎亲队伍,除了刀枪,没有带什么金银财宝啊,强盗怎么就看上了?贝勒一听,苦笑着告诉她,他们可不是冲着财宝来的,是另有目的。
阿巴亥更有些傻了,问:“除了这,还有什么可抢的?”
贝勒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点拨道:“你没听到第一个汉子的话吗?”
阿巴亥听了,侧着脑袋一想,脸顿时红了,原来,那些该死的家伙不是看中金银,而是看中了女人,换言之,就是看中了自己,想抢自己去做压寨夫人。
她冷哼一声,这个努尔哈赤,也并非别人说的那样铁血无敌嘛,不但胆小,而且超级胆小:刚才那个汉子,也就是随意胡喊,信口开河,他一个人能对付得了二百多人吗?不过是嘴上说说,掉头就跑嘛。
对于她的轻蔑,贝勒显然看出来了,他告诉她,刚才那两个黑衣汉子是提前来踩探的,也就是侦察敌情的,他们的大队人马马上就会出现。到时,一定会有一场恶战。
阿巴亥看到贝勒那种谨慎小心的样子,心里竟无来由地有种高兴的感觉,心说,你也害怕了,你不是最善于欺负别人吗?于是,她嘁地冷笑一声,说:“我不怕,怕什么?”
贝勒显然出乎意料,说:“你不怕?”
阿巴亥眼睛一白,说:“有你啊,你连一个女人也保护不了,还是男人吗?”
贝勒再次红了脸,告诉她骑上马,别犟了。说着,他眼睛里满是哀求的样子。
阿巴亥突然歪着脑袋一笑,道:“听你的,不过,你得抱我上马。”说着,她张开了手臂。
贝勒无奈,只有跳下马,解开车子上马的辔头,将她拦腰一抱,提溜上马。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说:“我跟着你,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哦。”
贝勒点点头,举起手中的长枪,高声吼道:“兄弟们,今天,我们要保护好福晋,不得出现丝毫差错。同时,也让那些家伙见识一下我们建州健儿的手段。”
二百人的部下,举起手里的武器,同声大喝:“保护福晋,保护贝勒。”
贝勒点点头,一声令下:“继续前进。”
七路途遭狙杀
部队再次缓缓前进,可是,贝勒所说的那些盗贼一直不见出现。
阿巴亥以为,那些人一定是看见建州兵强悍,不敢出来,屁滚尿流地撒丫子溜了。谁知,到了下午,刚行到距离乌拉地界不远处,他们就遭遇了狙杀。狙杀的人就是那群黑衣人,那群盗贼。
那是一片树林灌木,密匝匝地遮蔽着,在昏*的阳光下显得一片寂静。四处没有一点鸟鸣,也没有狐兔的影子:这儿是一处埋伏人的好地方。
队伍刚行进到这儿,突然,呜呜的牛角号声吹响了,在晴空下远远地回荡着。随着牛角号声,一群黑衣骑兵骑着马呐喊着冲了出来。他们并不像前面那个踩探的黑衣人那样露着脸,而是蒙着黑纱,全身劲装。冲到距离建州兵不远处,当前的人大刀一举,所有黑衣人哗地停下,战马并作一排,铁铸一样地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可见都是训练过的,绝非乌合之众。当头汉子大吼一声:“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贝勒爷一笑,拍着马走上前去,回道:“我们是建州的人。”
当头的汉子听了,拉着马缰,仰头哈哈大笑道:“建州人,我们好害怕哦。”
后面的黑衣汉子们听了,也都一起发出哈哈的笑声,听得出来,笑声里充满了讥讽,还有一种不屑。
阿巴亥听了,心里暗暗觉得解气。
当头的汉子笑罢,大刀一挥,身后的笑声一起停下。当头的汉子接着冷冷道:“建州士兵,来这儿干什么?”
贝勒仍然不急不躁,笑着回答:“我们是来迎亲的。”
黑衣汉子“哦”了一声,叫过身边一个汉子,就是刚才第一个踩探的家伙,问道:“你说的,新娘子水灵灵的,就是指他们的吗?”
那汉子点头哈腰,连连道:“老大,就是得,那是嫩*瓜哩,一掐一汪水。”说完,还很色情地咽了一口唾沫。
当头的汉子哈哈大笑,挥挥手,让那家伙退下去,然后对贝勒道:“我不管你是建州人还是乌拉人,必须留下一点儿东西才能走人。”
贝勒侧着头,端详着对方,问道:“什么东西?”
那人抬头,这时,阿巴亥恰好从贝勒身后露出脸儿。黑衣汉子望见她,顿时傻了一下,过了有那么一会儿,一指阿巴亥,说:“把她留下。”
贝勒嘴一咧道:“你想留,还要人家愿意啊!”
阿巴亥听了,鞭马直前,走到和贝勒并排的地方,勒马一笑,对当头的汉子道:“该不是想让我当你的压寨夫人吧?”
当头的汉子经此一问,显然出乎意料,愣了一下,答不上话来。
贝勒急了,忙对阿巴亥道:“干什么啊,你?”
阿巴亥歪着头一笑,说:“我愿意当压寨夫人啊。”
贝勒没想到阿巴亥有此一说,显然也傻住了,吼道:“快退下。”
阿巴亥靠近他低声道:“你不是说能保护人家吗?我就是想看看你怎么保护我,看看能不能从别人刀下保护住我。”
说完,她笑靥如花,一指贝勒,对那个当头的汉子道:“我愿意去,可是他不让,你打败他,我立马就是你的人了。”
当头的汉子再次傻住,说不出话来。
贝勒长枪一挥,大吼一声:“杀啊,兄弟们,保护福晋。”
其他建州兵听了,也大吼一声,冲了出去。弯刀在阳光下闪着风,向黑衣汉子们杀去。
当头的黑衣汉子见了,也毫不含糊,大吼一声道:“兄弟们,杀光他们。”
随之,刀和刀撞击着,惨叫和惨叫交织着,鲜血在流淌,战马在嘶鸣。
第一次,阿巴亥面对着流血,面对着死亡,她有些害怕,同时,也有些兴奋。她知道,她正向着自己的目标一步步靠近。
她的眼光,搜寻着贝勒。
贝勒的长枪如一条龙,在黑衣人群里翻滚着,搅拌着,不时地,会传来一声惨叫。随着惨叫声,一个黑衣人倒下。不一会儿,又一个黑衣人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当头的黑衣汉子恼了,大吼一声:“弟兄们,闪开,让我来。”说完,他举起手中雪亮的大刀,驰马而来,大刀搂头盖顶劈下。到了中途,刀如闪电,突然变劈为扫,横扫过去。
阿巴亥一见,惊叫一声:“救命啊。”
贝勒一听,顿时慌了神,扭头回望。那位蒙面大汉的刀此时堪堪砍来,贝勒看见阿巴亥无事,心里一松,猛地感觉刀风已到,避无可避,危急时刻,突然一个跟头掉下战马,躺在地上。黑衣蒙面人的刀子,此时贴着马背扫了过去,将马鞍子劈得远远飞去,马儿的鬃毛被扫落无数,迎风飞扬。刚才,贝勒如果反应稍慢一点儿,将会被一截两段。
阿巴亥见了,暗叫可惜,自己刚才一计白费,白白叫喊了一声,同时也暗骂黑衣人真正混蛋。
贝勒滚下马,长枪一挺,笔直地立起身来,铁枪如矢,脱手飞了出去。此时,蒙面汉子的刀子再次举起,划过一道弧光劈下,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化枪为箭,直射过来,一声惨叫,被铁枪射穿,倒跌下马。
强盗们死战一会儿,已经落入下风,现在看见老大已死,更是士气大跌,惨叫声中,一个个倒在建州士兵的弯刀下。
战斗正酣时,远处的草野间,一匹马急匆匆飞来,马上的人举着刀子,越跑越近。阿巴亥闻声望去,感到这个人很是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又说不出来。就在她发愣时,贝勒一声大吼:“快让开。”说完,一闪身跃了过来,随之大叫一声,一支箭嗖地飞来,射在贝勒的左臂上。原来,有一个黑衣汉子伏在草丛里,此时突然起身,抽弓搭箭,向阿巴亥射来一箭,竟被贝勒生生挡住。
贝勒中箭,哼了一声,突然一咬牙,一把扯出箭支,抽出自己的弓搭上这支箭,指着那个射箭的家伙。那家伙浑身一颤,忙一闪身躲在树后。贝勒的弓猛地一歪,羽箭脱弦,带着呼啸,嗖的一声,射中那个刚刚跑来的黑衣汉子。
那个汉子一声惨叫,跌倒下来。
那个射箭的黑衣人,也没有了踪影。
贝勒咬着牙,“嚓”的一声,一把撕了战袍,绑扎着自己的左胳膊。
阿巴亥站在后面,抽出短刀,咬着牙,轻轻磕了一下战马,悄悄掩了过来。她觉得,这次机会很好,一旦错过,实在可惜。贝勒包扎好伤口,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回过头来,看到阿巴亥骑着马举着短刀,大叫道:“快离开这儿,这儿不是你逞强的地方。”这时,一个黑衣人的刀划过一道弧光,劈向阿巴亥。贝勒急了,随手一枪,磕飞弯刀,同时,枪尖扎进了对方的胸口……
婚礼,是在阿巴亥到达建州的那个晚上举行的。
鞭炮噼啪,笑声响起,唢呐声也扯着古朴的音调吹起来。赫图阿拉城中,仿佛过年一样,一片沸腾,热闹非凡。
阿巴亥住进了馆舍。几个建州女孩走进来,当头一人,发髻高绾,脸色如月,看见她,笑着拉住她的手,仔细端详着道:“乌拉美女,果然美如天仙。”
阿巴亥红了脸,望着对方,不知怎么称呼,旁边的使女忙说:“这是孟古福晋。”
阿巴亥知道,努尔哈赤有很多女人,这在部落首领中毫不为奇,她的阿玛满泰有十多个老婆,她的叔父布占泰更是如此。她忙屈身行礼:“给福晋请安。”
对方忙一把拉住她,笑说:“叫我姐姐吧。”
阿巴亥笑着,忙喊一声“姐姐”。
孟古微笑告诉她,马上要拜堂了,得穿上喜服,搭上盖头,今晚就进洞房。说着,她开玩笑道:“恭喜妹妹,今晚就是新娘子了。”
阿巴亥一听,脸更是羞得绯红。
拜过堂,进入洞房,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掀起盖头,努尔哈赤又匆匆出去了。阿巴亥独自坐在洞房中,静静地等待着。
外面,宴会开始,一片叫嚷声。时间在一寸一寸地流失,一直接近半夜,叫嚷声仍不见停止。
阿巴亥实在受不了了,打着哈欠,掀了盖头问侍女:“汗王呢?”
侍女道:“汗王在和客人们喝酒。”
大概看她饿了,侍女给她拿了鸡汤,她喝了,打点精神坐直身子,望望枕边,那把短刀藏在哪儿。她暗暗想,喝吧,再多喝一点儿,我到时下手就更容易一些。可是,心里这样想着,由于多日劳顿,渐渐地,眼睛又蒙眬起来,眼前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隐隐地,大堂上的大笑声叫喊声此起彼伏。
那个侍女走上来,轻轻劝道:“福晋,您就先歇着吧,宴会还有一会儿呢!”
她摇了摇头,坐直身子。
外面,叫嚷喧哗声仍在继续。
她的眼睛终于眯在了一块儿,再也坚持不住了。迷迷糊糊中,她倒在床上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梦里,她骑着马,在山林中奔驰,一个人在追她,是那个贝勒。突然,马儿被什么绊着,她一侧身子,倒了下来。
贝勒赶上来,抱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她呢喃道:“努尔哈赤,不要,不要……”她突然清清楚楚地感到,真的有一只手在抚摸着她的脸,凉凉的,轻轻的。
她一惊,醒了,天已大亮。一个人站在她的床前,望着她笑。这人,四五十岁的样子。
八他乡遇故人
阿巴亥呼地坐起来,瞪着眼前的中年人,揉着眼睛问:“你是谁,想……想干什么?”
“我是谁?”那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好像听到多么可笑的问话似的,接着张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阿巴亥眨着眼睛,噘着嘴唇,很不高兴地问:“怎么,觉得很可笑吗?”
那人笑道:“当然。”说完,看到阿巴亥惶惑不解的样子,他再次笑起来,许久许久才停住道,“我是谁?我就是你的新郎啊!”
阿巴亥听了,再次睁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结结巴巴地道:“我的新……郎?”
那人点头道:“是啊,你不是新娘吗?得有个新郎吧?”
阿巴亥从上到下,再次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好像不相信似的,叫道:“不,你不是,你骗人,去乌拉的那个人不是你!”
对方一愣,仔细打量着阿巴亥,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很严肃地告诉她,迎亲时,自己很忙,难以脱身,于是派自己的二儿子代善去迎亲。说到这儿,他俯下身子,仔细打量着阿巴亥的眼睛,轻声道:“小女孩,望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该不会认为努尔哈赤是个年轻小伙子吧?”
阿巴亥愣了愣,低下头,终于接受了眼前的现实: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才是努尔哈赤,是威震辽东的建州汗王,而那个护送自己的,竟然是他的儿子代善。
她知道女真的那个风俗(可以找自己最亲近的人去代为迎亲),可那也是偶尔为之啊!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更没想到,自己会因此认错对象,一路上撒娇发嗲,和自己未来的继子接吻搂抱!
她的脸红了,慢慢晕向两腮,延伸向颈部,如荷瓣一般。
努尔哈赤望着她,目光灼灼如电,低声道:“脸红了,说到你心上去了,你果然那么想。”
阿巴亥不答话,咬咬牙,突然伸出手,向枕头下摸去。枕头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努尔哈赤仍然不动,望着她呵呵一笑,问道:“傻丫头,找刀子吧,刀子早已不在那儿了。”说完,他在衣内一翻,拿出一把带鞘的刀子,正是阿巴亥的。
努尔哈赤赞赏地看一眼刀子,手指一摁卡簧,短刀噌的一声弹出,白色刀刃上,一层药汁黑漆如新。他叹道:“七步蛇*,好*辣的手法啊!可惜,行刺的不是高手,而是个傻丫头,被我一个‘拖’字诀就给破了。”说到这儿,他捋着髭须,心有余悸地道,“安沉的告诫,果然成真。”
阿巴亥听了,顿时一惊,大声道:“安沉?”
努尔哈赤点点头,重复道:“是安沉,是他告诉我,说你叔叔心怀*胎,这次和亲,一定有什么阴谋,不得不防。”
阿巴亥愣住了,安沉,她很熟悉,是她阿玛的将*,和阿玛的关系很好,十年前,经常教她骑马,教她如何控住马缰,教她如何在奔驰中躲过障碍。她的马术就是安沉指导的,可是,就在阿玛死去不久,安沉也失踪了,没了音信。她曾经询问过叔叔布占泰,安沉叔叔呢?为什么不来指导自己骑马?
布占泰冷着脸,不说话,突然抽出长剑,狠狠剁在石头上,火星四溅,告诉她,以后不许再提安沉。同时,也命令府上,以后不许提“安沉”这两个字。
阿巴亥以为安沉已经死了,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能在这儿再次听到“安沉”这两个字。
她忘记了来此的目的,甚至忘记了自身的安危,迫不及待地问:“你说的,是乌拉的安沉吗?”
努尔哈赤点点头,招手叫过一个侍卫,对他侧耳吩咐了几句,那个侍卫“喳”了一声,快步跑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仿佛地皮也在颤动。随之,一个中年汉子一晃,走了进来。十年了,虽然十年不见,但那壮实的身板,那连鬓的胡子,还有那古铜色的肤色,让阿巴亥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安沉,是教自己马术的安沉,是十年前不见了的那个安沉。
她不由自主地流下泪,叫道:“安沉叔叔。”扑了过去,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遇见了自己的阿玛。
安沉拍着她的肩,喃喃道:“十年不见,格格成了大姑娘了,不,成了福晋了,好啊。”
阿巴亥突然抬起头,怒视着努尔哈赤,鼓着眼睛狠狠道:“不,我不做他的福晋。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是他派出阿鲁,害死我阿玛,引得我的额娘自杀殉情的,我恨死他了。”
安沉望着她,然后摇摇头,告诉她,她上当了,那些,都是她叔叔布占泰编织的谎言,为的是让她替自己杀死汗王努尔哈赤,除掉一个对手。当然,如果不能成功,阿巴亥死了,也能替自己斩草除根。
阿巴亥听了,摇着安沉的肩,大声道:“不可能。你为什么替努尔哈赤说话,为什么?”
安沉叹口气,告诉她,自己说的都是真的,毫不掺假,阿巴亥的阿玛,不是被野物咬死的,而是阿巴亥的额娘和布占泰联手训练狼狗咬死的。阿巴亥的额娘朱哥,也不是殉情自杀,更不是他人所杀,而是布占泰杀死的。事后,布占泰为了掩人耳目,制造骗局,说朱哥是自杀殉情的。
阿巴亥后退几步,望着安沉长满胡子的大嘴。她不相信,不相信安沉说的都是真的。她捂着耳朵,嘶声叫喊道:“不!你这个叛徒!你在诬蔑我额娘,还有我的叔叔,你给我滚开,赶快滚开!”
门外,一个声音回答道:“不,他说的都是真的,一点儿也没有编造。”随着话音,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女人走了进来,站在阿巴亥面前,低眉顺眼地躬身施礼道,“给格格请安。”
阿巴亥望着她,怔住了,她感到面前这个女人很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她打量着对方,望着对方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还有盘成髻的黑发,不断地在内心问自己,我在哪儿见过?我到底在哪儿见过?
对方也望着她,晶亮的泪珠涌出眼眶,滑过长长的睫毛,轻声道:“十年了,格格那时还是个小孩,还很顽皮,我还抱过你。可是,现在格格已经记不起奴婢了。”
阿巴亥的脑子里,巨雷般滚过几个字:十年,又是十年前的事,这人究竟是谁啊?熟悉而又陌生,好像梦中遇见的熟人一般!
她摇摇头,喃喃道:“你是谁,为什么那么熟悉?”
对方轻轻问道:“阿鲁侧福晋还好吗?我很想念她。”
阿巴亥的脑子里,轰然一声,如天斧劈开巨岩一般,劈出一道亮光,她一把拉住那个女人的手,跳着大叫道:“你……你是费萝?”
费萝流着泪,不停地点头,肯定着阿巴亥的猜测。阿巴亥异乡遇见熟人,连连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也受到他们的胁迫,来哄骗我?”说着,她用手指狠狠地指指努尔哈赤,还有安沉。
费萝拍着她的手,轻轻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事,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也因为这样,我才九死一生,逃到这儿。”
阿巴亥听了,既感到惊心动魄,又有些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逃到这儿来,是谁逼迫你的?”
“是你叔叔布占泰啊!”费萝说着,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她的身上不自觉地感到有些寒意。
安沉悄悄走过来,靠在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安抚道:“别怕,费萝,我在你身边,我保护着你,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费萝抬起头,望望安沉,拉着他的手,轻轻点点头,讲述着那个让她胆战心惊的晚上,也就是阿巴亥额娘死去的那个十年前的晚上。
九风雨杀人夜
那晚,她接到布占泰的命令,让她去一趟,去后院的房子,他有话要说。她感到很害怕,不想去,可又不得不去。因为,她想探听对方的口气,看他究竟准备怎么处置自己的主人阿鲁。她很担心,怕布占泰会逼迫阿鲁为满泰殉情。
那天晚上的雨啊,扯天扯地,天地一片漆黑。费萝在雨中打着伞走着,突然,借着闪电蓝汪汪的光,她看见前面一个人影一晃,影影绰绰的,竟然是阿巴亥的额娘朱哥,也朝着同一个地方走去。费萝愣了愣,忙一闪身,躲在了一面墙的拐角处,悄悄张望着。她不想和朱哥碰面,她知道朱哥恨阿鲁,也捎带着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她怕撞上对方,无来由地又惹来一顿恶骂。再说,天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朱哥**祟祟地来到这儿,究竟想干什么?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究竟,不由得暗骂自己真笨。
为了弄清真相,她亦步亦趋,悄悄地跟在后面。
朱哥走到后院,四处看看,见没人跟踪,就悄悄地来到一间房子前,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小心地关上了门。
屋子里隐隐有烛光在闪耀,映着窗纸,一闪一闪的。
费萝不敢推门,来到窗子下面侧耳倾听。房子里隐隐传来说话声,看样子不是朱哥一人,还另有其人,只听那人道:“你怎么来了?小心被别人看见。”
朱哥冷哼一声,声音大了一些,说道:“我为什么不能来?你还害怕别人看见?”
那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你疯了?你……真疯了!”
费萝感到那个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于是,她用唾沫轻轻润湿窗纸,眯着一只眼,用另一只眼朝里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屋子里面的另一个人不是别人,竟是回来不久的布占泰!看来,他早已来了这儿,不知是在等着自己,还是等着别人。朱哥就站在他的对面,冷着脸色,咬着嘴唇看着布占泰,显然非常生气。
只听朱哥狠狠地问道:“听说,你让费萝来这儿?”
布占泰连连摇头,表示没有,神情之中,对自己的这个嫂嫂好像十分害怕。
朱哥冷冷一笑,咬着牙,声音更显得冷了,逼近一步道:“别装了,你以为我是傻子?你爱上了那个狐媚子,爱上了阿鲁,是不是?”
布占泰连连否定,轻声分辩道:“胡说,简直是空穴来风。”
朱哥并没有因为布占泰的否定而停止询问,她眼光雪亮,穷追不舍。布占泰叫费萝来,一定是想借助阿鲁的这个侍女,拉近关系接近阿鲁,从而得亲芳泽。布占泰望着朱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然被一语道破心思,尴尬和恼怒兼而有之。他索性抛弃先前的退缩,一变而为强硬,声音提高了一点儿道:“是又怎么样?按照我们女真的风俗,我娶她难道不可以?”
朱哥望着布占泰,许久才“嘿嘿”一声冷笑,低沉着声音,几乎是恶狠狠地道:“当然可以。可是,你别忘了,你面前还有一个嫂嫂,你哥哥的福晋,你早已和她通奸,并且商量害死了你哥哥!现在,你该怎么处理这个被你已经占有了几年的嫂嫂?”
布占泰吓了一跳,回过头,望望窗外。费萝听了,也惊得浑身冒汗,她忙低下身子,藏在窗下。这时,只听到房内响起布占泰胆战心惊的声音:“疯了!你疯了!这你也敢说出去?”
费萝知道,布占泰可能没有朝这边看了,于是,她悄悄伸直身子,再次沿着那个洞眼,悄悄朝里面看去。布占泰果然背对着窗子,朱哥则面对着这边,脸上显出极度的疯狂和一种扭曲的快意。她嘎嘎笑道:“怎么,怕了?怕别人知道了?”
布占泰不说话,瞪视着朱哥,如同一尊木偶,他的一只手悄悄地伸向衣内,不知暗暗在拿着什么。对于朱哥的话,他好像没有听见似的,毫无反应。
朱哥再次“嘿嘿”笑着,威胁对方道:“猜猜,我如果一时把持不住,把你害死你哥哥的事情告诉世人,大家会怎么对付你?”
布占泰呵呵大笑起来,笑罢,波澜不惊地道:“是你害死了我的哥哥!你这个淫妇,为了拥有我,为了和我长期来往,竟然训练狼狗咬死满泰!现在,竟然想嫁祸于我,怎么可能?要知道,当时的我还在建州做俘虏,还没有回来呢!”话未说完,“啪”的一声,布占泰的脸上挨了一个耳光,在雨夜里,显得很响很响。
朱哥给了布占泰一个耳光后,一对杏眼瞪得如铜铃一般,狠狠地道:“布占泰,现在想撇清自己,没门儿。”说到这儿,她满脸虚白,气喘吁吁,显然十分愤怒,“是的,那些事是我干的。可是,是谁派人送信教唆我的?是谁在信里信誓旦旦,一旦事情成功,满泰死去,就让我做福晋,让我掌权?是你,都是你!”朱哥一边说着,一边颤抖着手指,指向布占泰的鼻子。
布占泰连连后退,身子快要贴着墙了,不过,他嘴上一点儿也没软下来,笑道:“诬陷,拿出证据啊,不然,谁信?”
朱哥也笑了,嘴角勾起一弯可怕的笑纹,让她那张本来美丽的脸,在这个雷电交加的雨夜,烛光摇曳下看来,显得阴森恐怖。她得意地说:“没证据?哦,我想起来了,你在信里告诉我,看罢信,就烧了。你一定以为我烧了信,没证据了吧?”
布占泰大惊,颤抖着声音道:“什么……什么意思?”
朱哥看见布占泰惊慌失措的样子,显然很快意,嘴角的微笑终于变成了大笑,说:“我不傻,不会烧掉的。”
布占泰声音轻了下来,态度也软了下来,带着哀求的声音道:“好人,那信在哪儿?”
朱哥冷着面孔,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告诉他,信藏着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布占泰也别想问出来。
布占泰呆了呆,望着神色极端扭曲的朱哥,突然一笑,很亲昵地道:“瞧你,怎么那么开不起玩笑,逗你呢。你这么天姿国色,胜过阿鲁十倍,我怎么舍得?”一边说,一边轻快地走过去,一把拥抱着朱哥,嘴在她的唇上亲吻起来。朱哥僵直着身子,冷着脸,渐渐地也激动起来,脸色泛着红潮,鼻翼翕动着,开始回应,并喃喃道:“布占泰,我爱你,此生此世,我只爱你一个人。”
布占泰抱着朱哥,轻轻地揉捏着,含情脉脉道:“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费萝躲在外面,看到里面的矛盾逐渐平息,两人搂抱在一起,渐渐如火如荼起来。她脸色发烧,心里暗想该死,忙背过身,准备离开这儿,不然,一旦被布占泰和朱哥发现,作为下人,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就在她离开的刹那,眼光一瞥,不由得张大了嘴,险些叫出声来。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布占泰抱着朱哥的那只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抽出一把短刀,雪光闪亮的。朱哥还不知道,还在轻轻地诉说着:“布占泰,你真的爱我吗?你发誓。”
布占泰“嘿嘿”一笑,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我真的爱你,不然,就让你去死。”
朱哥一听,愣道:“你什么意思?”
布占泰“哼哼”一笑,右手的短刀使劲一插,“噗嗤”一声,插进了朱哥的背心。然后,他手一松,呵呵笑着,跳到一边,如看戏一般。
朱哥感到背部一阵巨痛,忙伸出手去扯背上的短刀,可无论如何也够不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向布占泰,指着他狠狠地道:“布占泰,你……你真*!”
她走过的地方,鲜血如水流出,喷洒了一地。
布占泰眯着眼,望着濒死的朱哥,抱着膀子,冷冷地告诉她,自己和她上床,一直就有一个阴谋,就是想唆使朱哥杀死满泰,然后自己登位,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至于朱哥,现在已经利用完了,当然得死,不然,自己寝食难安。
朱哥听了,咬着牙,双臂张开扑了过来,狠狠道:“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布占泰没有躲避,等到朱哥踉踉跄跄地扑到面前,他抓住她胸前的衣服,使劲一推。朱哥一个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扎在背上的刀子透胸而出。朱哥惨叫一声,瞪大眼睛停止了呼吸。
费萝看到眼前的情景,惊得浑身一颤,险些跌倒。
屋内,布占泰听到声音,抬起头望着窗外,轻声喝到:“谁?是谁?”
费萝浑身发软,转身急急逃去,可怎么也跑不快。
身后,门吱嘎一声开了,布占泰提着长剑,匆匆追了出来,借助着闪电的影子,他一剑刺伤了费萝。雨里,传来费萝的一声惨叫。就在布占泰举起剑,准备再刺第二剑时,黑云遮蔽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见。
趁着闪电熄灭,费萝赶紧逃脱,连爬带滚地跑了回去。
阿鲁正在焦急地等着她回来,看见她浑身浴血的样子,又惊又怕,连声问怎么了,去见布占泰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弄得这样。费萝摇着头,没有告诉她事实真相。她知道,这事不能告诉对方,否则,也会给阿鲁招来杀身之祸。
她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必有一死。布占泰不会放过她,一定要杀人灭口。他现在之所以没有赶来,不是他想放过自己,而是因为他忙着处理朱哥的尸体去了。等事情忙完,他就会腾出手来对付自己。
她很害怕,害怕死,可是无人商量,只有一个人惊恐地等待着,等待着阴谋和死亡,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逼近。
她知道,阿鲁也是一个弱女子,帮不了自己什么忙。
她在胆战心惊中果然等来了那可怕的一刻。
不一会儿,雨停了,布占泰来人,把阿鲁叫走。她看着阿鲁离开,泪水长流,她知道,这一别从此成为永远。她喊住阿鲁,告诉她不要反抗,答应布占泰的要求。她知道,阿鲁如果不答应,如果反抗,将会为此丢掉性命。因为,她亲自见证了布占泰的残忍,以及他的狠*。
阿鲁走了,她回去,呆呆地坐着,等着自己最后命运的到来。不一会儿,一个将*带着一队兵士,将她带离这儿,带出城外。她浑身颤抖着,腿脚发软,虽然在心里,她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坚持住,要死得硬气,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听自己的吩咐,仍然发软无力。
那个将*望望她,让一个士兵背着她,在火把照耀下走向远处,走向荒郊野岭。
她知道,自己将被抛尸于那儿。
这个将*,她是认识的,是满泰的部下,名字叫安沉。
她哀求安沉,就放在这儿给自己一个痛快,别如此折磨自己。
安沉抿着嘴一语不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她旁边。一队士兵,一队火把,终于到了目的地。那儿是一片树林,下过雨后,树叶黑绿一片,不时响起雨滴坠地的声音。安沉吩咐,就在这儿,非常隐秘,解决之后,无人知晓。费萝被放下来,安沉吩咐士兵们停留在这儿等着他,他要带着费萝到树林里去一会儿。士兵们听了,不放心地问:“将*,干什么啊?”
安沉打量了一下费萝,色色地一笑,摸了一把费萝的脸,在火把下说道:“你们说干什么?这么漂亮的娘们儿,死前也应该让爷们儿享受一番。”
一群士兵都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
安沉推着费萝向树林深处走去。费萝急了,挣扎着不动,可是抗拒不了安沉超人的力量。她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不由自主地被推进了树林,推到一处最隐秘的地方。
安沉站住了,微笑着望着她。
费萝仇恨地盯着他,恶狠狠地骂道:“畜生,你杀了我吧,赶快杀了我啊。”
安沉不说话,仍然望着她,抱着肩膀,过了一会儿,沉沉地道:“别骂了,告诉我,布占泰为什么一定要处死你?”
费萝想,反正自己要死了,死前,她要把布占泰丑陋的面貌揭露出来,让所有乌拉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是怎么害死哥哥杀死嫂嫂的,不然,自己死不瞑目。于是,她把今晚听到看到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讲了一遍,临了,她头一昂道:“杀了我吧,不许侵犯我,让我干净地去死。”
安沉没有侵犯她,他站在那儿,用手撑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满泰贝勒的死果然有蹊跷。”说完,他走过来,解开费萝身上的绳子,告诉她,他不会侵害她,更不会杀死她,他会带着她逃走,逃离布占泰的魔掌。
费萝揉着胳膊,不解地望着安沉,有点儿不相信这是真的。
安沉告诉她,自己杀了她,回去也活不了。
费萝问:“为什么啊?”
安沉说,他一直在查满泰的死因,大概也因此引起了布占泰的警觉,因此,今晚处死费萝的任务,布占泰特意派他来执行,这其实是他一箭双雕的手法。
费萝仍然不懂,这怎么会是一箭双雕啊?
安沉分析,若他杀死了费萝,就遂了布占泰杀人灭口的心愿。他一旦回去,以布占泰的狡诈狠*,一定会嫁祸于他,说是他擅自杀了费萝,然后,布占泰就会以此为借口杀掉他,既灭了口,又阻止住他继续深入追查满泰的死因。
费萝感到有道理,点点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安沉冷哼一声,说:“跑!跑得远远的。”
他把火把插在地上,将战袍脱下,挂在旁边的树枝上,乍一看,如一个人站在那儿。然后,他拉着费萝,悄悄钻入树林深处躲藏起来。最后,他历尽艰险,来到建州,投靠了努尔哈赤,做了他的麾下一将。经过多次战斗,屡立战功,他成为努尔哈赤的得力爱将,很得努尔哈赤的赏识。这次,当阿巴亥嫁给努尔哈赤时,他十分担心,害怕又是布占泰的一个计策。于是,他特意求见努尔哈赤,将自己的担心悄悄告诉他。努尔哈赤也十分怀疑,在听取了安沉的建议后,他采用“拖”字诀,等到阿巴亥睡着后,悄悄去检查,一查之下,果然搜到了一把短刀。
阿巴亥听到这些,脸色苍白,如雷轰顶,站在那儿道:“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费萝叹口气,轻轻褪下肩上的衣服,洁白的肌肤上有一道伤疤,虽然已经十年了,仍然十分醒目。她咬着牙道:“这就是布占泰那晚刺的。”
安沉见了,轻轻地拍着费萝的肩劝慰道:“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别想了,费萝。”
阿巴亥不再说话,她咬着牙,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许久才道:“他太*了,为什么?究竟为了什么?”
努尔哈赤摇摇头,毫不客气地说:“你叔叔坏,你阿玛也好不到哪儿去!”
阿巴亥回过头,狠狠地道:“不许你诋毁我阿玛。”
努尔哈赤告诉阿巴亥,自己说的都是事实,不是诋毁。说到这儿,他揭露出一个惊人的秘密,问道:“古勒山大战,在那么秘密的情况下,你们能猜出我们为什么知道了九部联*的行*路线?”
大家听了,都静静地不说话,等待着答案。
努尔哈赤一笑,告诉他们,是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了他。
阿巴亥听了,在旁边冷冷道:“我知道,是阿鲁。”
努尔哈赤一愣,转过头问大家:“阿鲁是谁?”
费萝告诉他,阿鲁是满泰的侧福晋,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努尔哈赤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而且从没听说过。
阿巴亥急了,叫道:“说啊,究竟是谁?卖什么关子?”
努尔哈赤呵呵一笑,望着她道:“傻丫头,急了?好,我告诉你,可不许再骂我。那个透露信息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的阿玛满泰。”
费萝和安沉惊叫道:“满泰,怎么可能?”
阿巴亥更是吃惊道:“不可能,这是诬陷!”
努尔哈赤为他们分析,那次出兵,满泰只出五百兵,为什么?见大家不说话,他道,因为,满泰知道,那次出兵准败无疑,他不想让乌拉伤筋动骨,所以出兵五百。在大家恍然大悟中,他提出第二个问题,满泰从不让布占泰掌兵,为什么那次却让他出征。
安沉轻声道:“他是想让布占泰战死沙场。”
努尔哈赤点点头说:“可惜,一切都不如满泰的心愿,布占泰没战死,而是被俘了。于是,满泰特意送信给我,说他送了那么重要的一个情报,就是希望借助我的手杀死布占泰。我拒绝了满泰的请求!你们知道,布占泰是我制约满泰的一颗棋子,我岂能白白丢掉?”话音未完,身后一声惊叫,阿巴亥晕了过去,向后倒去。
努尔哈赤眼疾手快,忙一把抱住她,横担着她,放在床上,大声喊:“快,大夫,传大夫。”
大夫赶到,熬了药汤。努尔哈赤接过,挥退众人,用勺子舀了,轻轻吹冷,用嘴尝尝,喂进阿巴亥的嘴里。不知怎么的,他英雄半生,从未因为女人动心,现在见了这个他所说的傻丫头,心中竟然有一只小兔儿在乱蹦乱跳。
喂完汤药,他坐在那儿,望着阿巴亥,望着她如画的眉眼,想象到她傻乎乎的情态,笑着摇摇头,低下头给她边掖着被子,边道:“这个傻丫头!”
耳旁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以后,不许叫人家傻丫头,人家已经是新娘了,是汗王努尔哈赤的新娘。”
努尔哈赤惊讶地抬起头,阿巴亥早已醒了,她是在装睡。此刻,她坐起来,眼睛亮亮地望着努尔哈赤,里面带着娇羞。他一愣,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轻轻道:“是的,你不是傻丫头,你是我的新娘,是汗王努尔哈赤的新娘。”
阿巴亥依偎在努尔哈赤的怀里,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
十爱恨转头空
乌拉部和建州,关系如同秦晋一般,一方面,他们是联姻之国,努尔哈赤娶了部落首领布占泰的侄女阿巴亥,另一方面,他又将自己的格格们嫁给了布占泰。努尔哈赤和阿巴亥两人算是亲上加亲。可是,努尔哈赤知道,这些都是表面上的。骨子里,两个部落虎视眈眈,努尔哈赤强大之后,削平诸部,一天天扩张。而乌拉部,一直有种惶惶不可终日之感,尤其是九部联盟之战,布占泰做过努尔哈赤的俘虏,后来虽然被放回,可是那种耻辱,对布占泰而言,是刻骨铭心的。
布占泰派出阿巴亥,希望她能完成自己的心愿,能刺杀努尔哈赤,灭掉自己的心头之患,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探子回报,努尔哈赤没死。不但如此,他的侄女已经成为努尔哈赤最喜欢的侧福晋。他听了,心里又惊又怕,惊的是刺杀没有成功;怕的是,如果阿巴亥对努尔哈赤交代了底细,那自己算是完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并没有发生。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阿巴亥没有交代自己指使她杀害努尔哈赤。如此说来,可能是那丫头当时怕了,没有出手,而是甘愿做了努尔哈赤的侧福晋。
他无奈地咬咬唇,找到阿鲁,摇了摇脑袋。阿鲁告诉布占泰,这件事努尔哈赤可能迟早会知道,因为一旦阿巴亥知道了自己的阿玛和额娘是怎么死的,就会将布占泰指使自己刺杀努尔哈赤的事抖露出来,到那时,布占泰恐怕回天无力。
布占泰不说话,点点头。其实,他何尝不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他得早作准备,有备无患。于是,布占泰在和建州建立盟友关系的同时,又积极扩*备战,吞并诸部,一步步强大。这种强大,更让努尔哈赤极端不安。
看在阿巴亥的面子上,努尔哈赤忍了又忍,可是最终,布占泰一不小心,仍然触碰到了努尔哈赤的刀刃上。或者说,布占泰有意识地这样做,让努尔哈赤来攻打,因为他觉得自己力量足够强大了,能够和努尔哈赤抗衡,一搏高低了。
布占泰的做法简单而粗暴,他把建州的两个格格绑在柱子上,然后,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用无簇之箭射击格格们。金枝玉叶的格格痛得花容失色,惨叫不已。
努尔哈赤闻讯,不由大怒。
他招来阿巴亥,冷着脸道:“你叔父以无簇之箭射我女儿,你可知道?”
阿巴亥听了,连忙跪下,珠泪盈然地告诉他,自己来建州后,已经和那个禽兽不如的叔叔彻底断绝了来往,因此根本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努尔哈赤摸着胡须,想想,觉得阿巴亥说的确实没错,她来到这儿后,从未回过娘家,更别说和那个有杀父之仇的叔叔联系了。
他拉起阿巴亥,拍着她的肩,思索良久,艰难地道:“我想征讨乌拉,可是……”
阿巴亥低头无言,她知道努尔哈赤怎么想。她恨自己的叔叔不该搞阴谋诡计害死自己的阿玛,可是,自己的阿玛不也是想害死自己的叔叔吗?再说了,乌拉毕竟是自己的部落啊!乌拉灭了,自己的根也就断了!
她流着泪,抬起头来,梨花带雨般望着努尔哈赤,说道:“求汗王再饶恕乌拉一次吧,毕竟,那是我的父母之邦啊!”
努尔哈赤点点头,没有说话,当天派出使者,送信给布占泰,让他给自己认错。可是,几天后,使者跑回来,耳鼻俱无,被布占泰割了。布占泰还说:“借你的嘴传话给努尔哈赤,我在乌拉江边等着他。”
战争最终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努尔哈赤聚集诸将,将布占泰暗害自己、违背盟约,以及现在箭射格格的罪名公布后,吼道:“这样的贼子,我们该怎么办?”
所有将领挥着手臂齐声高呼道:“讨伐,讨伐。”
努尔哈赤双手一抬,所有声音停了下来。他思索良久,手一指道:“我欲出*,你可作为前锋。”
所有人抬起头,顺着努尔哈赤的手指望过去,原来是莽古尔岱。莽古尔岱是努尔哈赤的爱子,小小年纪的他就曾独斩蟒蛇,手毙虎豹。长大后,他更是勇冠三*。
大家心中一凛,知道征讨乌拉一定是场恶战。不然,大汗绝对不可能这样郑重地选择先锋。一时,全*上下血气涌身,拳头紧握。
战争并不像努尔哈赤和其他人想象的那样惨烈。在对乌拉的战争中,虽然做好了充分准备,可努尔哈赤仍十分谨慎,出兵时告诉诸将:“讨伐乌拉,犹如伐一棵大树,先慢慢砍掉根须,再推倒树干。”
他带着建州兵顺乌拉河而下,一路战鼓喧天,号角长鸣,连取河西六城。其间,都以莽古尔岱为首,横刀跃马,冲锋在前,刀光闪烁,如一头怒狮。
布占泰终于受不了,领教了建州兵的大刀长矛之后,他发现,乌拉部的力量虽大,仍难以和建州匹敌,于是发出求和的信号,希望努尔哈赤放自己一马。当然,他不敢去见努尔哈赤,而是坐着船行驶到乌拉河中流,在努尔哈赤大*的射程之外,将船停住,“咚”的一声跪在船头,泪流满面地叩头道:“望汗王高抬贵手,饶布占泰一次。”
两岸旌旗猎猎,金鼓不鸣,寂静无声,只有乌拉河的水哗哗地流淌着。
努尔哈赤的另一个儿子皇太极暗扯一张硬弓,搭上羽箭,准备一箭射死布占泰。努尔哈赤回头制止了,他怒视着布占泰,须发俱张,一鞭胯下骏马,骏马长嘶一声,嘚嘚向前,一直走进乌拉河。水及马腹时,他才吁的一声勒住马,用马鞭指着布占泰,怒斥道:“布占泰,你被我俘虏,我待你如贵宾,你娶我家格格,我待你如儿子,你要登基,我派人送你归国,皇天后土,可鉴我心。我有什么辜负于你?你的心是被海东青扒着吃了吗?是被野狼叼去吞了吗?”
布占泰一言不发,唯有叩头出血,泪流满面,请求努尔哈赤退兵。
努尔哈赤沉思良久,瞪着眼问他:“此次,你果有后悔的心意?”
布占泰连连点头,并折箭发誓,再有虚言,让山神爷惩罚自己,只望汗王给一条生路。
努尔哈赤应允,但是有一个前提,想要退兵不难,布占泰必须答应自己一个条件,将他的儿子,还有他部下十几员大将的儿子送到建州作为人质。否则,不灭乌拉,誓不回*。
布占泰连连点头答应,十天之内,一定按照要求送来人质。
努尔哈赤哼了一声,回马而去,马鞭一扬,建州*金鼓齐鸣,浩浩荡荡,回归建州。
努尔哈赤急匆匆地向宫中赶去。这次,他之所以停止进攻,一则担心乌拉的兵力,更多的则是为了阿巴亥。
他的后宫美女如云,不乏倾国倾城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独独迷恋上了这个小女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一天天成熟,更加凸显出她的风情、她的美丽,还有她的善解人意。在战斗中,他会忘记她,可是,一旦清闲下来,他的眼前就会出现她的美、她的媚、她的笑。他的心,禁不住水波荡漾,难以自持。
他知道,阿巴亥不想让他惩罚自己的父母之邦,可是,又知道难以劝阻。阿巴亥送别他的时候,虽然默默无语,可是,她的眼睛告诉了他一切。
谁知,布占泰再次让努尔哈赤失望了。
十天过后,乌拉人音信全无。
努尔哈赤满面怒色,绕室彷徨,阿巴亥更是暗泣,不时地劝说他:“快来了,可能在路上。”
又过去了十天,仍旧无音信。
努尔哈赤说:“阿巴亥,原谅我。”
努尔哈赤知道,再不出兵,对诸将和大臣们无法交代,这样一来,大家一定会认为他重美色,轻国事。这样的话,人心就散了,后果不堪设想。
五天后,建州再次出兵。
努尔哈赤披挂整齐,不敢望阿巴亥一眼,大步而出。建州兵车辚辚马萧萧,又一次杀奔乌拉。二十五天,布占泰用一个缓兵之计,仅仅是为了赢得一段准备的时间,便于做好防御。
他不知道,他的背信弃义更加激怒了建州兵。
建州兵如一把新砺的钢刀,一个个怀揣一股怒气,横渡乌拉河,单刀直入,连下乌拉部孙孔泰、郭多、俄漠等三城,直逼布占泰的*事重镇伏尔哈城。
伏尔哈城易守难攻,号称铁城。
在这儿,布占泰聚兵三万,张弓以待,准备和建州兵决一死战。一时间,战场沉寂下来,两*对阵于伏尔哈城下。
努尔哈赤再次有些犹疑了,面前是乌拉三万铁甲,以逸待劳啊!
手下将士见了都很急,一个个向努尔哈赤请命,要求发动进攻。
努尔哈赤望着乌拉*队,捋着胡须,沉吟许久,摇着头对大家道:“大家记得我伐树伐根的说法吗?乌拉还很强大啊!”
代善站了出来,劝谏努尔哈赤道:“父汗,现在两*对阵,已经撤不下来了,一旦撤*,乌拉人随后跟进,必定会导致我全*溃败。乌拉*虽摆出一副决战的样子,可上次已被我们打得闻风丧胆,早已成为惊弓之鸟了!”
皇太极也建议,乌拉精兵在此,胜败在此一举,望父汗千万别犹豫。
努尔哈赤听了,半天不说话。突然,他马鞭一举,冲到*前,对着士兵们高喊道:“将士们,布占泰欺人太甚,暗害于我,箭射我女儿,现在又违背盟约,欺我建州如婴孩,我已给了他二十五天的时间,可他拒绝了。今天,让我们以刀枪和他们说话,以血来洗刷他们加给我们的耻辱。”
建州士兵们望着自己的大汗,齐声高吼:“用刀枪和他们说话!”
那边,布占泰知道,乌拉兴亡在此一举,现在再也没有什么退路了,他也举刀策马来到乌拉*前,高吼道:“努尔哈赤侵占我乌拉地盘,屠杀我乌拉男儿,抢掠我乌拉女人小孩,兄弟们,今天,用我们的头颅捍卫我们尊严的时候到了,冲啊!”一声高呼,大刀扬起,他率先冲向了建州兵。
乌拉士兵也齐声大吼,放马随着布占泰冲了过去。
此时,努尔哈赤也已经动员完毕,一马当先,率着建州兵如箭一般直射过来。看到乌拉兵攻来,努尔哈赤一声令下,将部队变成楔形,直冲布占泰。布占泰三万人的宏大兵团,组成一个正方形的*团冲击,这样一来,只有主帅所在的位置受到建州勇士的攻击,而且一波接着一波,持续不断。
努尔哈赤首先撞着布占泰,一声大吼,大刀带风,兜头砍下。布占泰举刀一迎,火花四射,胳膊发麻,还未反击,努尔哈赤已策马冲了过去。布占泰还没醒过神,莽古尔岱的刀已风声呜呜,斜劈过来。布占泰回迎不及,头忙着一偏,头盔被劈飞,远远飞开去。
莽古尔岱一刀得手,并未继续,而是一踢马镫,向前冲去。
布占泰看出形势不妙,大叫:“挡住,快挡住。”可是,中*一部分兵力如何能挡住建州兵全*倾力一击。他无奈地回头,看到中*士兵如浪翻腾,向两边披开,建州兵已如铁枪一般穿过阵营,直透乌拉*。随之,又从背后杀了回来,和前面的建州*形成一种前后夹击之势。战场上,金鼓如雷,刀枪碰撞,一声声惨叫传来。乌拉士兵一个个倒下,没有倒下的,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或逃跑,或跪下投降。
布占泰长叹一声,落下眼泪,他千辛万苦争夺到贝勒的地位,掌管着乌拉,可是最终没有让乌拉强大,却让它走向灭亡。他对身边的人道:“我想尽方法,企图消灭努尔哈赤,壮大我乌拉的力量,可是仍然如此,难道是天意吗?”说完,他抽出长剑,自刎而死。
努尔哈赤知道布占泰死去,只是哼了一声,让人掩埋了。然后,不待打扫完战场,他就挥*出发。他想,不战则已,一旦开始进攻,就不要给乌拉人喘息的机会。
守城的将*是布占泰的次子达穆拉,当他听说三万乌拉兵已全*覆没,自己的父汗已横剑自刎时,浑身如浇冷水,眼泪滚滚流了下来。他知道,乌拉已经回天无力了。可是,他必须抵抗,为了乌拉,为了这座城。
整个乌拉城里人心惶惶。
努尔哈赤虽然知道,此时的乌拉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他仍不敢小觑它。因为,乌拉城据险而建,城厚池深,实在不易进攻。他带着大*,围住乌拉城,派人对着城里喊话:“你们贝勒已死,三万人已被我打败,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话未说完,一支羽箭射下,“嗖”的一声,插进了努尔哈赤的马头上,马儿一声长鸣,倒在地上。努尔哈赤也倒在地上。诸子诸将一见,大声惊叫着扑过去将他扶起。
射箭的人是达穆拉,本来,他想射努尔哈赤的,却一箭射中了马匹。
达穆拉指着努尔哈赤,狠狠地道:“贼子,杀我臣民,屠我将士,逼死我父,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要攻就攻,我等着。”
努尔哈赤望着城上,不由赞叹道:“这小子,比他爹强多了。”说完,他换乘一匹马,马鞭一指,喊声,“进攻!”
建州兵齐声高喊着冲了过去,骑兵野战,十分得力。可是此时攻城,却显得力不从心,一波波攻上去,又一波波退下来,留下一批健儿的尸体。
努尔哈赤叫来代善,低语几句,代善点着头,带兵匆匆而去,不一会儿再来时,一人肩上扛着一个装土的袋子。努尔哈赤指挥一部士兵,手挽强弓,箭飞如雨,压住城上的士兵,让他们无法射箭。代善见状,当头扛一个土袋,飞快地冲到墙根下,扔下土袋。所有士兵效法,不一会儿,土袋堆得如城墙一样高。代善见此情状,大吼一声,挥着大刀踏着土堆,冲上城区。
身后,建州兵蜂拥而上。
乌拉兵再也坚持不住了,纷纷败退。建州兵打开城门,努尔哈赤带着士兵,跃马进城,进入布占泰的王宫。刚刚坐下,建州兵押着一人,满身血污尘土,扯到努尔哈赤面前,喊声:“跪下!”
那人却昂首挺身而立,一动不动。
努尔哈赤望了一眼,竟然是达穆拉,于是气恨恨地道:“小子,你竟敢射死我的马!”
达穆拉哼了一声,毫不退缩道:“可惜,射死的不是你。”
努尔哈赤想了想,劝说道:“我们是亲戚,知道吗?”
达穆拉狠狠地道:“不,我们更是仇人。”
努尔哈赤围着他转了一圈,说:“你若投降,我既往不咎,会好好待你,如同亲人。”
达穆拉摇摇头道:“我已是国破家亡之人,唯有一死,才对得起乌拉,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也才对得起自己的心!”
努尔哈赤想了想,劝道:“乌拉灭亡,都是你父汗的错,与你无关。”
达穆拉摇头一叹,如果自己降了努尔哈赤,会无颜愧对皇天后土的,说到这儿,他道:“杀了我吧,如果你认我是亲戚,我求你一件事,”看努尔哈赤点头,表示同意,他道,“我死后,请把我葬在乌拉城旁,让我日夜守望着乌拉。”
努尔哈赤红了眼眶,挥了挥手,吩咐士兵,好好送达穆拉上路,按照他的吩咐去办。
达穆拉转身就走。
努尔哈赤喊声“站住”,走过去道:“我把你父汗葬在你旁边,你的额娘、亲人我将带到建州,让你的阿巴亥姐姐照顾,你就安心地上路去吧!”
达穆拉点头道:“多谢大汗。”说完,一脸平静地走出*营,走出努尔哈赤的视线。
不一会儿,监斩官进来报告,达穆拉已死,所有后事都将按照大汗的要求去完成。
努尔哈赤沉重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带着诸子诸将出去巡视了一下,一声长叹道:“乌拉啊,真是地灵人杰啊!可惜布占泰无能。”说完,他单膝跪下,向达穆拉的尸体肃穆行礼。
诸子诸将也一齐效仿。
一时间,乌拉城外一片庄严,只有战马的嘶鸣声,在旷野中四处传来,由近而远,一直飘入天际。
回到*营,努尔哈赤找到皇太极,告诉他,找到阿鲁,给她一千两银票,让她去中原。因为,自己即将扫平关外,准备进*中原,阿鲁得去做好搜集情报的准备。
皇太极大吃一惊,望着努尔哈赤,许久才道:“阿鲁她真……真是我们的间谍?”
努尔哈赤点头一笑,说道:“当然!没有她,怎么会使乌拉内部分裂?怎么会让布占泰不知死活,敢于挑战我,给我创造进兵的机会?”
皇太极听后,轻轻点点头。拿着银票,走出*营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只见西边的天空,*昏中,残阳如血,照得乌拉城里城外一片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