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三爷钱昱
另一边营帐里,钱昱正站在书桌前练字,写了足足两刻钟功夫,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才搁笔停手。
叫人进来收拾笔墨,顺便让张鄂进来回话。
张鄂早就在外头等着了。金陵县官前几天说城里藏着一拨儿叛贼,想跟他们讨一拨儿兵。底下人拿不定主意,报到他这儿来,他又报给了三爷。兵倒是给派下去了,就是还几天都没什么动静,怕爷问起这件事儿,这几天他都在自己帐子里躲着不敢出去。
冯玉春还笑话他:“哟!马屁精不黏在爷后头了?真是稀奇得很!”
现在可算有了消息,说是抓着人了,不是什么叛贼,就是普通老百姓。但是在地窖里找到了屯粮,底下人就用二百两银子把粮食给买了过来。
全营都能改善伙食,这可是件好事儿!他头一个过来就要报喜。
嘴都咧到耳朵根儿,努力做出一副笑模样,拼命露给三爷瞧见。
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子墨香味,抬头看三爷,袖子口沾了好几道墨迹,这一看就是写的狂草,还是一气呵成的那种。
张鄂心里乐开了花,可算赶上爷心情好的时候了!
这一路伺候着,他知道爷每日都要练字,心情一般的时候练正楷,心情不错就写草书。今天写的是狂草!
钱昱用热毛巾擦着手,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
语气这么柔和,果然心情不错!
金陵城不战而降,不费一兵一卒,心情能不好吗?
爷心情好,不代表他张鄂就能兴高采烈地没了轻重,该行的礼一个不落,钱昱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行了,说吧。”
这一脚没踹实成,张鄂没敢躲开,轻轻挨了一脚,倒豆子似的一字不落把这事儿给说了。
说完抬头看上头脸色,钱昱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把手巾往旁边托盘里一扔:“知道了。”
张鄂默默站了一会儿,他是想在边上伺候着,爷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他在旁边递个手,卖个乖。
钱昱坐在榻上,正让底下人伺候着脱靴,张鄂几步走上去,把人推开自己上。
钱昱厉眼微微眯着,半靠在枕头上,由着他把靴子脱完,随口道:“还有什么事儿?”
张鄂回道:“顾县令想在您这儿讨个差事。”
钱昱笑了一声:“他的手倒是长,都能伸到你这儿来了。”
张鄂心肝一颤,膝盖一弯就跪了,钱昱在上头笑:“他给了你多少好处,换你在爷面前提上一句?”
张鄂后脖子根儿都发凉,顾沂给他的还真不少,足足五百两!天知道他小小一个县令,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行了。”钱昱最烦人动不动就磕头求饶,挥手让他停下:“你让他去跟冯玉春。”
张鄂一愣,脑袋还埋在地上,上头传来一声:“滚吧。”赶紧麻利爬起来溜了出去了。
迎面就扑了一脸雪,跟着身子狠狠哆嗦了一下。
偏将军冯玉春,没别的爱好,就一个:好杀降。
不管对面是被打败了还是主动投降,一场下来,他手里要是没落上几条人命,就浑身不自在。
这次金陵城不攻自破,张鄂知道他这会儿心里正憋屈。
把顾沂送到他那儿去,爷这是要那狗官的命。
想到这个,张鄂就往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两下,一个芝麻大点的县丞,他去操什么闲心!
那边老远站着等消息的顾沂不敢上前,频频往这边使眼色,张鄂装瞧不见。先理了理身上的袍子,随手叫来两个士兵,在他们耳边嘀咕了几句,又指了指顾沂。
顾沂连忙整理衣冠,露出个笑脸,他花了不少银子才打听来,这位张参军是这次攻城主帅的亲信,千辛万苦地巴结过来,全部血本都押在这儿了。只要他肯在钱三爷面前递上那么一句半句的话,他的前程不就有了?
两个士兵过来,他弯腰上去喊军爷,心道:当日韩信可忍项羽胯下之辱,如今折腰也不过权宜之计。这么想着,面上表情就越发恭敬。
“劳驾二位军爷,上头把小的安排在哪位将军底下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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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道:“废什么话,跟老子来就是!”抬腿就往一个方向去了,顾沂哈腰跟上,临了回头朝张鄂递了个感激万分的眼神。
张鄂点点头,挥手示意他去了。回头给你多烧点纸钱。
营帐里,钱昱躺下后睡不着,重新铺纸磨墨,站着又写完十篇大字,一笔一划规规矩矩的正楷。
脑子里过着刚才张鄂的话。
这个顾县令,是否可以一用。
这种人看似两面三刀,实则最好控制。他要功名利禄,只要给他想要的,他自然就会替他办事。
是用贤人,还是用能人?
看他能不能在冯玉春手底下熬过来再说吧。
让人进来收拾书桌,钱昱坐在榻上看兵书,过了一会儿,张鄂缩着脖子领了四个白生生的少女进来,齐刷刷跪在了屏风那头。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钱昱冷笑了一声,底下张鄂脖子都快缩进衣服里去了。
钱昱手里还捧着书,抬头随意扫了一眼,张鄂就盯着他的眼神看。见他在其中一个脸上稍停了片刻,张鄂心里长长地呼了口气,心里乐开了花!
这一趟算是来对了!他就不信素了三个月的爷,能不想这个?
让人把其他三个带下去,把这个带到外边交代了几句。无非就是这是你的造化,小心伺候着,千万不可忤逆了爷,最后不忘狠狠瞪她一眼:“要是恼了爷,你全家都没命!”怕把人吓着,又补了一句:“要是伺候好了,你全家都能沾你的光!”
姜如意一直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眼睛跟着也亮了,张嘴要说话,被张鄂给瞪回了嗓子眼。
这么一句哄人的话她就信了?张鄂看她一副缺心眼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忐忑,真不知道爷到底喜不喜欢这一款儿。
有心想再训诫几句,却也不好继续再哆嗦,里头爷等着伺候呢。一路下来,他不敢说摸透了这位爷的性子,不过也能猜个七八分出来。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最喜欢玩的那一套就是看破不说破,心里想得要命,嘴上一句不提。
别看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几个月没沾着滋味了,能不想吗?
张鄂只好把一肚子的嘱咐变成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又狠狠瞪了几眼姜如意,掀开帘子出去了。
到外头就捂眼睛,艾玛,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他也不敢走,就这么静悄悄地守在外头,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总算听见有动静传了来,知道这是里头两位开始折腾上了。
一颗心放回嗓子眼,用眼神把其他好奇的士兵给赶走,又守了一会儿,听见里头动静歇了,正想着要不要让人进去收拾,犹豫间,里头又传来一阵响声。
得,这是又折腾上了。
守到下半夜张鄂都不耐烦了,强忍住哈欠,拿手狠狠揉了几下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
可算是消停会儿了,过了一会儿,灯也熄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
那小丫头今儿就睡这儿了?
张鄂忐忑了半天,最后决定回自己帐子里睡大觉。
屋子里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还都有些微喘,钱昱的手还在下面弄她。
姜如意僵着身子不敢发出声音,这会儿浑身还有些发颤。
被那个叫做张参军的领出来,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只是没想到一路走过来,每经过一个帐子,她的心就往上提一寸,最后竟然被领到了这个最大的营帐里。
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人,老头儿?将军?
进了帐子里,她就一直跪着听张参军训话,过了一会儿,旁边的三个下去了,她迈了迈步子想一起下去,结果张参军道:“你留下。”
她心里咯噔:这是中奖了吗?
张参军出去了,她的心就一直狂跳,手心一直冒汗,后背也被汗浸湿了,这个营帐里真热啊。
跪了好一会儿,她才敢抬起头看了一圈,原来四个角都烧着炭,难怪这么暖和。
又过了一会儿,面前多了一双玄色的靴子,她咬唇不敢抬头,下巴被人抬起来,对上了一张清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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