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探地基,巧设计策
告别社长后,田禾庆回到队部,一看排长、炮筒子和袁会计都在,说:“我正想跟你们说点事。”
众人瞪大眼睛。
“我刚才送吴社长,把建农庄的事跟他说了,他还是很支持的。咱现在就先议议这事。”田禾庆说着,把刚才和吴社长讲的关于农庄的设想跟几个人讲了一遍。
炮筒子一拍大腿,抢先表态:“好,建农庄好哇,这样就从根本上解决向阳溪居住问题了。好好,我赞成。”
袁会计说话谨小慎微:“按你说的,农庄要建在向阳坪。向阳坪的高度比葫芦沟的石桥还高,即使再发大水,肯定不会淹了农庄,但是不知道向阳坪的地基如何?”
田禾庆说:“你这个问题提得好,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房子建好了会不会下沉呢。我有个疑问,按道理说咱村山多地少,向阳坪这么一大块土地为什么老辈人不开垦成庄稼地呢?”
田禾庆这么一问,真把大家问住了,谁也说不清这块将近50亩的平地为什么一直撂荒。田禾庆说:“我怀疑,向阳坪地下是石山,它是和后边的牛背岭是连接着的。”
排长:“石山?不会吧,要是下面是山体为什么它表面是土,还长满在杂草。”
田禾庆:“咱的队部原来是地主齐开儒的新宅子,这块和向阳坪是连着的,如果这里不适合建房,那么当年齐开儒他爹为什么将房子从葫芦沟搬到这里来了?”
袁会计说:“过去,地主家建房是非常讲究的,至少现在这个位置地基是没问题。要想弄个明白,我看找个人探探就知道。”
炮筒子说:“探探,咱没有洛阳铲呀。”
袁会计:“有人有。”
炮筒子:“谁?哦,我知道了,你说草脸儿蛇,对不对?”
袁会计神秘地笑笑,点头。
排长:“怎么,他还在挖窟窿打洞盗墓呀?”
袁会计:“现在没有过去那么胆大了,有时也会。”
排长:“我去过他家,没有发现洛阳铲呀?”
炮筒子:“他真的还有洛阳铲?这次洪灾不会埋到地下了吧?”
袁会计:“不会,那东西他根本不往家里藏,就看能不能把它要出来了,他要拿出来了,肯定怕生产队没收了。”
田禾庆挠着头:“既然他有,咱就探探地基,这样保险。”
大家对田禾庆的话摸不着头脑,还不知道草脸儿蛇让不让用洛阳铲,你就说要探探地基,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看出大家的心事,田禾庆说:“这个好说。炮筒子,你明天办这事。‘讨饭证明’给他开了,让他讨饭去,想吃生产队的饭,就去借洛阳铲,记着是借,不是让他拿。借来了,一顿饭可以吃三碗,洞打好还记工分。记着,假装不让吃饭,别当真呀。”
草脸儿蛇贪吃爱吃,见吃的走不动,这在向阳溪是有名的。
排长噗嗤笑了:“高人,啥人啥打法,估计能行。”
第二天一早,开饭时刻,人们纷纷回到仙贤庙。不等炮筒子开口,有人就开始戏弄草脸儿蛇。沈山发阴阳怪气说:“草脸儿蛇,你不去要饭,咋来生产队混饭吃。走走,别在生产队混饭了,要饭去吧。”
“我要不要饭管你屁事,去去,别耽搁我打饭。”草脸儿蛇要往里挤,沈山发堵在门口不让进。
“哎,炮筒子,你来得正好,这小子不让我吃饭。哎,昨天我可是投你票了,当干部啦,可不能不管呀?”草脸儿蛇讨好炮筒子说。
炮筒子:“他为什么不让你吃饭?是不是让你要饭去?”
草脸儿蛇支支吾吾zhīzhīwúwú:“这……”
“这啥这,你怀揣证明,走遍天下,哪里不让你吃饭呀!”
草脸儿蛇嬉皮笑脸:“嘿嘿嘿,那都是闹着玩儿的。别当真啊,别当真。”
“谁跟你闹着玩儿,该去哪儿去哪儿。”炮筒子要进门,自己去吃饭了。
草脸儿蛇赶紧拉着炮筒子衣襟:“哎,别走。”
炮筒子借机退出来:“真想吃?”
草脸儿蛇双手抱着裤腰,扭着身子往上提裤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就开恩让我进去吧。”
“你进去,吃的是生产队的饭,要吃饭就得给生产队办点事。”
“那是自然,你说。”
炮筒子弹出一根手指,向自己方向勾勾手指,让草脸儿蛇靠近自己。草脸儿蛇猫着腰凑近,炮筒子悄声说:“你去给生产队借一把洛阳铲。”
草脸儿蛇立刻后退:“别拿我开涮啦,我早就不干那事了。”
“谁让你干那事啦,是生产队要用,找你的伙计借一借,用用就还了。”
“要干啥?”
“探地基,盖房子。”
“噢,原来不是干那事,这个好办。我可以吃饭了吧。”
“别急,你借来了,咱俩一块去探,不但让你吃饭,我当家让你一顿吃三碗。”
“那好,啥时候要,今天上午就要,最迟下午上工前拿来。咱可先说好啦,你要借不来,还去要你的饭去。”
草脸儿蛇愉快地接受了任务,炮筒子领着他去吃饭了。
吃饭期间,田禾庆分别找到巴爷和妇女队长李翠玲,把昨晚他们议论的话题说了一遍,李翠玲当即表示赞成,巴爷不置可否,但没有明确提出反对意见,只说了句“走着,看着,再说吧”。
送来新粮,怪异举止
灾后第三天,向阳溪,这块刚刚遭受蹂躏的土地,再次燃起勃勃生机。不断有生产队的牲口,听从主人的安排,顺从地下山,回归向阳溪大家庭。
仙贤庙里,三头毛驴轮番拉碾子,拉磨,借回来的粮食成为一袋袋面粉。
老年妇女和儿童爬上山坡,出入山林,收获大自然的馈赠,漫山遍野捡柴火,挖野菜。
男人们平整被洪水冲毁的农田,分出一片片规整的田埂,妇女们把玉米种子点播到金色的土地。
田禾庆给村里的文化人儿赵学进布置了一项特别任务,绘制向阳溪农庄效果图。
山下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一队人马正朝向阳溪走来,有五六辆马车,车上插着红旗,头车上拉着横幅:支援向阳溪。车的两侧分别拉着横幅:集体力量大,天灾不可怕。
哦,是外乡村的人们来给向阳溪送粮来啦。送粮马车分为两部分,前两辆是马福岭公社各村捐献的粮食,后四辆是清溪县送来的政府救济粮。
田禾庆迎着走在最前面的白家沟书记走过去,仅仅握住对方的手说:“谢谢,真是太感谢啦!”
白家沟书记说:“真是没想到呀,你们村遭灾这么严重。前天,公社开会动员支援你们,本来准备的粮食不多,昨天,俺村的闺女李翠玲回娘家借粮,我才知道你们村遭灾这么严重,俺们又连夜增加筹粮,就给送来了。”
田禾庆随后又与后面的各村来送粮的人一一见面,眼里闪着泪花,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各位了!”
有一个人比田禾庆还激动,他就是老牛倌儿沈大牛,他一眼看见失踪三天的大帅回来了。大帅被拴在白家沟送粮马车的后面,跟着送粮队伍回到了向阳溪。
老牛倌儿走过去一把抱住牛头,像久别的亲人重逢,哭着,抚摸着,说着。“老伙计,我就知道,你没事的,你是向阳溪的功臣,命大着呢!”
大帅似乎也很想念老牛倌儿,它一边抬头“哞哞”叫着,一边又低头拱进老牛倌儿的怀里亲昵。
白家沟书记领过来一个老人:“你们村的大帅,就是这位老汉发现救回来的。”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腰里别着旱烟袋,笑眯眯站在老牛倌儿面前。老牛倌儿扑通一声,跪地向老汉叩头:“恩人呐,恩人,我替大帅谢谢你,谢谢!”
老汉赶紧把老牛倌儿扶起来:“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老汉讲述救大帅的经过:“大前天,我去麦田看灾情,在河沟里看见一头牛,‘哞哞’叫着,我走近一看,认出是向阳溪的大帅,我知道你们可心痛大帅啦,本想当天就给你们送回来,可是大帅一条腿好像骨折了,走路一瘸一拐,我怕加重它的伤情,就在附近搭了个临时棚子,养了它三天。”
老牛倌儿听了,再次感动得落泪:“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听说公社、县里的送粮队伍来到向阳溪,村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跑过来啦。响叮当烧了一担白开水,挑到队部门前,招呼客人喝水。田禾庆招呼社员往队部仓库卸粮食,人们来来往往,有说有笑,向阳溪充满欢声笑语。
今天是向阳溪的好日子,可是今天也是一些社员难受的一天。老牛倌儿刚刚为大帅能够回到向阳溪还没高兴够呢,坏消息就找来了。他的未来亲家让人捎信,说他儿子沈山发的婚事不说了,姑娘已经另找婆家了。老牛倌儿这边正难受着呢,婚事告吹的厄运也找到了响叮当的头上,他的女儿赵金花人家不愿意娶了。
今年麦收前,响叮当给女儿赵金花定下了一门亲事,男方是邻村白家沟的。未来亲家知道今年向阳溪小麦长势喜人,不担心日后响叮当来家里借粮,爽快答应麦罢就把响叮当女儿娶回家。
响叮当的未来亲家也是来向阳溪送粮的,他要借机把事情说清楚。他看见响叮当就走了过来,面带难色支支吾吾zhīzhīwúwú了半天不说话。响叮当看着未来亲家奇怪的样子,一边给未来亲家递上一碗开水,一边催着他有啥话就说。
“哎呀,说不出口呀。”未来亲家说。
“有啥说不出口的,说吧。”响叮当说。
“这不遭了灾嘛,儿子说婚事往后拖拖再说。”
响叮当十分意外,愣了半天,才勉强说:“行呀。”
“不过,麦前我给的彩礼……”
未来亲家话说半截,不往下说了。响叮当心里已经明白,他是要退婚,让自己退给他订婚时送来的半袋粮食。
响叮当为难地说:“亲家,你看,当时你送来一袋粮食,我说不要,你非要留下,我不肯,你又非得留下半袋,还说只当是白送了。你看,你看,这……”
未来亲家见响叮当为难的样子,自己也表现出了为难的样子:“这……这可咋弄哩?”
响叮当依然为难地说:“亲家,我可没有赖账的意思,你要真要,我现在也还不起。你看,向阳溪整个村子都没啦,那点粮食也埋到地下了。你看,能不能缓一缓?”
未来亲家爽快地说:“缓一缓就缓一缓,你先写个欠条也行呀!”
响叮当没想到,这个未来亲家这么势利眼,一看向阳溪遭灾立刻退亲不说,还要翻脸写欠条,这不是黄世仁向杨白劳逼债吗?响叮当心里难受,可是没话可说。他找田禾庆要钢笔要纸准备写欠条。田禾庆一听是这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走过来想劝劝这个未来亲家。
未来亲家陪着笑脸:“我今天来给你们送粮,顺便跟亲家说说话。”
田禾庆说:“非常感谢你们。我们的困难是暂时的,你能帮我们一下就更好啦。”
对方听出了田禾庆的意思:“帮,帮,你们正困难嘛。”
“那,这欠条……”
“嗨,我跟亲家说着玩哩,别当真。亲家,你也真是,跟支书说这干啥?”
未来亲家虽然这样说,那是碍于田禾庆这个书记的面子,可心里还是惦念着那半袋粮食,担心响叮当还不起。虽然对方不再说写欠条的事,当时响叮当嘴里还不断承诺一定要还。
正在众人有说有笑时,向阳溪第一美女酸草莓也扭屁股吊腰走过来,吸引了不少外乡男女的目光。送粮队伍中一个既干又瘦的中年男子,一路盯着酸草莓看。酸草莓从他身边走过,像是发现什么似shì的骤然zhòurán一惊,回头看了一眼,迅速走开,到队部门口,她身靠队部山墙那棵皂角树,静静地观察那个干瘦男人。
热闹人群情绪突然发生变化,也田禾庆注意到了人们的目光,也看见了那个干瘦男人。即使酸草莓已经从他身边走过,那男人也没有放弃追逐的目光,直到酸草莓身靠大树站在那里,他依然看着酸草莓。田禾庆正要去见县里来的领队,忽然发现干瘦男人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身靠马车车帮,双手放置头顶,食指与食指相对,拇指与拇指相对,形成一个“心”形。更奇怪的是,在远处的酸草莓也做了一个相同的动作,露出一丝微笑,漫不经心地向着干瘦男人走来。田禾庆暗想,酸草莓这个姑娘也不小了,她能看上那干瘦男人吗?即使谈恋爱用得着打什么“同心手语”吗?
田禾庆正觉得奇怪,保管员炮筒子领着县里负责送粮的同志走过来。来人说:“田书记,县里的救济粮总共是两千斤,已经全部入库,张全力同志已经清点过了,你签个字,县里借的马车就可以回去了,何家沟这两天生产也很忙。”
田禾庆接过单子,拿出钢笔签了字,再次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送粮队伍离开了,向阳溪人恋恋不舍,将他们送出很远,才依依惜别。
美丽蓝图,地主路线
自从酸草莓遇到了那个干瘦男人以后,她就魂不守舍了,常常借故走出向阳溪,不断央求巴爷到队部给她开路条。开得多了,巴爷在队部也没有了合适的理由,心里也烦,他问酸草莓:“你经常外出,不参加劳动,社员们有意见哪。”
酸草莓:“不过是开路条嘛,这是多大点事,天塌了,还是地陷了,看把你难的。”
“你外出总得有个理由呀?”
“理由,理由,不是跟你说了嘛,走亲戚。”
“总是这个理由,哪有三天两后晌走亲戚的?再说了,你哪有亲戚呀?”
“你不愿开就算了,这点事都办不了,我找别人去。”酸草莓要走,巴爷心疼了,哪舍得美女受一点点委屈:“好好,开,我去。”就这样,每次都是巴爷做出妥协,酸草莓都能如愿以偿拿到外出的证明。
秋粮播种完成,建房子的事提上了日程。这天,向阳溪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赵逃荒也来参加会议,这些天向阳溪管吃管住,虽然不给自己记工分,他觉得这样挺好,比自己家乡好多啦,他乐不思蜀了。
经过草脸儿蛇、炮筒子的几天努力,约50亩的向阳坪被他们铲出一个个细小的窟窿,证明向阳坪土层大部分在半米左右,下面是岩石,向阳坪地基的确与后石山相连。这一勘探又解开了向阳溪人的一个疑团,向阳坪地势平坦老辈人却任其撂荒也不把它开垦成耕地,原因在于土层太浅,下面是石层。此处种庄稼不行,确是建房的好地方。
赵学进的农庄效果图也画出来了,粘贴在小黑板上,小黑板挂在队部门口的皂角树上,一幅美丽的铅笔画展现在人们眼前。铅笔画上画了三排砖瓦平房,房顶是马鞍式样,房前是宽阔的街道,家家户户有前院、后院,主体部分由住房、厨房组成;前院有猪圈、鸡舍;后院有茅房。总体看上去,一派现代农庄景象。
“哇,好漂亮的房子。”
“那不是牛背岭吗?”
“哎哎,还显队部呢。”
“土坯垒墙,麦秸盖房。人住里头,冬暖夏凉。”
“别光记得你那老黄历了,土坯墙好,公社大院咋不盖土坯房呢?还是砖瓦房好,结实。”
社员们热烈地议论着。
田禾庆向社员们详细介绍了他的设想,勾勒出一幅美丽的现代化农庄蓝图。说到选址问题,他向社员们介绍了炮筒子、草脸儿蛇铲洞勘探情况后,又进一步解释说:“大家还记得吧,日本侵占中原时,河南大学搬迁到咱村附近,咱村在大学教书的地主齐开儒回到了向阳溪。当年,他还带领学生想搞一个水电站,他的设想就是把全村搬迁到向阳坪。”
包括田禾庆在内,大家正在兴头上,巴爷却泼了一瓢凉水:“照你这样说,我们今天走的路,齐开儒那个地主早就给咱规划好了。你干脆说他很伟大好啦!”
巴爷的话一下子把问题上升到了阶级斗争的高度,弄得在场群众鸦雀无声。
炮筒子:“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不想住新房?”
“我想不想住新房不要紧。我是为向阳溪所有社员考虑,房子要建,根基要扎稳。禾庆不是经常背诵毛主席的话吗?这会儿怎么忘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反对,哦,是拥护。”
田禾庆:“‘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这才是毛主席的原话。”
巴爷:“是呀,地主要干啥,你咋就跟着要干啥呢?这就是地主路线!”
田禾庆气得脸都变青了:“你这是强词夺理!照你说的,汪精卫反蒋、亲日。我们就应该亲近蒋介石?我们反对蒋介石,就应该亲近汪精卫这个大汉奸?我不知道当年齐开儒设想把全村搬迁到向阳坪的动机是什么,也许是为修好水库更好地灌溉他家的田地吧?但是,今天我们的动机是什么?是要造福向阳溪老百姓,这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同情地主。前两天,讨论要往地主家安排社员住宿,你还要征求征求地主家的意见,怎么样?让人家把你打卷回来了吧。人家就不想让社员在她家住。地主永远不会和咱贫下中农一条心,我当了这么多年贫协主席,我还能不清楚?”
田禾庆还想继续驳斥巴爷,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说了一句:“田书记,别听他在儿瞎咧咧,赶快说正事吧!”巴爷寻声找去,看了半天,那人再也没有说话,巴爷气呼呼说:“好好,你们咋说咋有理,管毬你们咋弄哩?!”
巴爷愤然离场,众人恢复了热烈情绪。
一些老人走上前,对着向阳溪农庄蓝图看了又看。他们发现,农庄选址向阳坪不仅具有田禾庆说的地基高安全优点,还具有交通方便的优点。洪灾以前,向阳溪通向外界的唯一一条大路,就是从南边上来,到达队部门口,向东一拐,经过向阳坪,进入葫芦沟的。对这样的选址,社员们是百分之一百的同意。
田禾庆说:“咱们的想法很好,但是要实现起来可不容易。关键是建筑材料,石灰、砖、瓦不知道咱能不能烧制成功。”
最后,社员大会形成了一致意见:如果能够将石灰、砖、瓦烧制成功,就按农庄方案建设集体新房。
谁会烧窑,成为问题的关键。田禾庆说:“这两天,我问过德旺爷,他过去在窑场干过,也说不准能不能烧成砖瓦。”
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德旺爷。德旺爷端着长杆旱烟袋,走到队部门前的台阶上:“乡亲们,我过去烧过石灰,至于烧砖、烧瓦,我见过没有干过,没有把握呀。论原料,咱这儿有的是,马背岭、牛背岭都是石灰石,葫芦沟的乱石头也是石灰石,烧石灰我们可以随意取材;烧砖需要黏土,我们这儿也不缺,向阳坪西边的乱草坡土质就非常好,坡上坡下到处都是。可是,我就怕烧不成,误了生产队的大事。”
“你就别推辞了,能不能烧成,咱去试试,烧成烧不成,我们都不怪你。”有人迫不及待说。
众人七嘴八舌表达着一个意思:巴爷指到哪儿,社员们干到哪儿,如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田禾庆用期望的眼光看着德旺爷。德旺爷磕磕烟灰,将长杆烟袋往腰里一别:“那就试试吧。”
烧窑实验,主动请战
众人跟着德旺爷,来到牛背岭西侧,就着一处坡埂,挖出一个大坑,找来几根铁棍架在坑上作为炉橧,接着和泥垒起了蒙古包一样的小型窑炉。
炮筒子、田国胜、沈山发、牛屎一个个跑前跑后,从葫芦沟搬来一些碎石,并用大锤敲打成拳头大小的石块。
李翠玲、马芳莲、响叮当的女儿赵金花、小百灵一个个上山捡柴,这次不随群杨木妞也随着众人上山捡柴。一会儿工夫,她们背下来了一捆捆干树枝。
德望爷小心翼翼把石头从窑炉上方的小圆口摆放在炉橧上,然后把捡来的干柴放进炉膛,他点着了干柴。小型窑炉烧了起来,爬坡山风,冲进炉门,吹得火苗呼呼上窜,时不时冲出窑炉上方的窑口。
牛屎蹲在实验窑前,接替德旺爷往炉膛不断添加柴火,活干得很有耐心;德旺爷抽着烟,不断观察着炉膛的动静。
数小时后,德望爷不让再向炉膛续柴,等待炉膛慢慢变凉。原来青灰色的石块已经变成了白乎乎的生石灰。
德望爷取出生石灰,让人提水,慢慢浇在上面。奇迹诞生了,生石灰升起一股股热腾腾白烟,爆裂着变成了白石灰粉,白石灰烧成了,在场人惊叹不已。
炮筒子说:“好,成了,德望爷,你成咱村专家了。”
德望爷不搭腔,用小木棍翻动着那堆石灰,挑出几块没有烧透的生石块,说:“这窑试烧得比我想象的要好,但是,火力还是不够大,有些没烧透。不过,这也算是烧成啦。可是,烧砖的炉子不知道跟这一样不一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烧成。”
“德旺爷,烧砖的炉子跟这差不多。我没烧过石灰,但是我烧过砖。”人们回头一看,说话的是赵逃荒,一个个都非常吃惊。
赵逃荒接着说:“我看了,向阳溪的土质和我家乡的土质一样,甚至还粘,应该能烧成。”
田禾庆非常高兴,因为这些天村里的事太多,没有更多注意这个外乡人,说话有点犹豫:“你叫……?”
赵逃荒心直口快“就叫我赵逃荒吧,村里人都这样叫。”
田禾庆:“好,赵逃荒,你来试试吧?”
赵逃荒看看德旺爷,德旺爷微笑着点点头。赵逃荒爽快地说:“好嘞lei。”
接着,在赵逃荒的指挥下,人们扒出深层的湿润黏土,拍打成小小的土块。赵逃荒有条不紊,把土块放进用烧石灰的炉子。点火,架柴,又是牛屎,耐心地往炉子里续柴火。烧砖比烧石灰时间稍短,赵逃荒说可以出砖了,一炉微型实验的砖块夹出炉子,德望爷拿着两块砖相互敲击,“当当”砖块发出清脆的响声。
德旺爷拍着赵逃荒的肩膀:“中,有两下子。砖烧成了。”
接着,在德旺爷和赵逃荒的共同努力下,瓦片也烧制成功了。
住房政策,踊跃报名
石灰、砖瓦烧制成功,给了向阳溪人极大信心,接着社员们就在向阳坪西边就着山体挖洞建窑,建成了一个可以规模烧制的窑炉。
这两天,队委会成员连续与社员沟通,收集了不少意见,队委会经过充分研究,确定了向阳溪农庄的相关政策。
今天,向阳溪社员再次聚集在队部门口,队委会要对社员宣讲向阳溪农庄住房的具体政策,然后进行向阳溪农庄房屋报名。
田禾庆显得异常兴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在报名以前,我先回答社员们这两天提出的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有人问既然向阳坪这么好,为什么当年地主家建房时,没有一家村民跟着在此建房?那是因为个人的力量有限。那时候,咱穷呀,哪有地主家有钱?即使地主家也是靠大家的力量才建起了他家的这处新宅子,我当年就参加过他家新宅子的建设。”
住房问题涉及到家家户户,今天的社员大会到的人是最多的一次大会,台下的人们也是听得认真仔细。
田禾庆说:“说完了第一个问题,人们不禁又要问:为什么今天我们就敢想敢干了呢?好,现在我就来说说第二个问题。说老实话,即使在今天单靠一家一户,要想在向阳坪建房也是难度很大的,要盖砖瓦房,自己烧砖烧瓦不现实,要买又买不起,要建石头房,还得从葫芦沟搬石头过来,不划算,这样还不如在葫芦沟建房呢。今天,我们是人民公社,有集体的力量,过去一家一户办不到的事,生产队就能办到。就说烧窑吧,大家也都看到了,生产队没用几天就把这次建房用的大窑建起来了,这样一个大型窑炉不是一家一户能够建成的,即使建成了使用率也不会很高,集体就不一样了,这不仅能够解决咱自己建房用砖、用瓦、用石灰的需要,而且咱以后还可以继续派专人烧窑,对外出售砖瓦和石灰。所以我说今天咱敢想敢干,是因为有集体的力量,有队委会的集体组织。没有集体力量,没有统一的组织,这个事想就别想!”
“是呀,支书说的没错,不靠集体谁能建起青砖瓦房呀!”
“集体力量大,能解决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没错。”
“这话说得真是有道理。”
社员小声议论着,田禾庆伸手向下按按,意思让社员们安静,他还有话说。
“社员同志们,现在我回答第三个问题:有人提出能不能集体烧窑个人建房?提出这样想法的主要是觉得统一建房限制了个人的一些特殊需求。的确,统一建房个人的一些特殊需要会受到一定限制,但是咱的农庄设计基本上是按照咱村大多数农家需求设计的,家家有住房、厨房、羊圈、鸡窝、茅房,也有院子,住房有一室的、两室的,还有三室的,可以说农庄的设计就是为向阳溪47户人家量身定做的,能满足大家根本需要。如果不统一格式、统一建房,房子前后不齐,就没法趁墙,会造成材料浪费,也会造成人力浪费。更有害的是,那样容易引起邻里纠纷。统一建房,谁也别说谁占谁的地界了。为了一墙之争,闹出人命,过去咱村就发生过,这样的悲剧决不能重演了。”
说起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杨木妞的男人就是因为在翻修房子时与邻居争地界,一病不起,最后小病成大病,被气死的。这样的事情过去在农村经常发生,有的是争地界,有的是争房子高低。闹得轻的,两家吵闹一场,事后互不说话;闹得严重的,两家大打出手,闹出人命。
田禾庆继续说:“所以说,这次建房确定了一个重要原则,就是‘统一规划,统一建房’。也就是说户户相连,相邻两家同趁chèn一墙,这样不仅能省出好多道墙的材料,而且比一家一家相互独立要坚固。同时,还能从根本上杜绝邻里之间的这类矛盾。”
田禾庆继续说:“这次建房还有一个原则,就是‘自愿报名,工分折算’。如果哪家确实有特别需求,在不改变整体格局的情况,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队委会研究后能满足的尽量给予满足,不能满足的队委会也会告诉你。你实在不想要农庄房子,也可以自己建房,但是建房的地址不能选在向阳坪,要在老宅子附近选址,因为向阳坪是集体土地,将来农庄建成后也是集体的财产,社员有永久居住权。大家要了农庄房子,葫芦沟的老宅子怎么办?老宅子还是自己的,没有房子的可以成为自家的自留地。”
社员们再次议论起来。
“说来说去,农庄房子建成了,还不是自己的。这样的话咱可没法要呀。”
“你这样说不对。支书说的是产权不是自己的,我看也合理,你家老宅子人家也不没收,总不能给你两套宅子吧?再说了,你可以永久居住,我觉得这样很合理。”
“这有点像县水泥厂的家属院的弄法,工人家属可以居住家属院的房子,你要不再厂里干了,房子就得交了。”
“对对,就是这样。”
田禾庆再次伸手向下按按,让社员们安静,他接着说:“‘工分折算’是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你参加建房像平时上工一样给你记工分,房子建好了,把整个建设农庄所用的工计算到一起,再分摊到每一套住房上,定出这套房子所用的工。比如说,建设一户三间房户型用了个工,这些天你全家参加集体劳动也挣到了个工分,两个一折合,你就取得这套房子永久居住权了,以后你家再挣的工分就可以参与生产队的分红了。房子建好以后,你家的工分不够分房怎么办?工分不够也不要紧,房子你先住着,慢慢折扣。也就是说,咱们建房用工按工分计算,将来分房也按工分计算。同时,这次也要拆除已经倒塌的旧房子,旧木料、铁器、砖、瓦、石料被选用的也要给你家折算成工分。这次即使你家不愿意报名,也没关系,这次要按全村47户人家规模来建,甚至还得多出几套,以备年轻人以后结婚用,初步定为51套,究竟建多大规模,最后要根据报名情况而定。”
田禾庆继续说:“最后一个问题,我来讲讲为什么要让大家提前报名要房?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更好地满足各个住家户的需求,生产队好根据报名情况最后确定各个户型的套数。好了,各家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就可以报名了。”
田禾庆讲完,群众开始热烈讨论起来,绝大多数社员权衡利弊之后,觉得关于农庄房子的政策还是很合理的,这不仅是为向阳溪现在人着想,也是在为向阳溪的后代人着想。
人们涌向袁二山会计的报名桌前,纷纷开始报名。
在田禾庆的讲话中,没有提到饲养室的建设,老牛馆儿很是着急。他不管众人围着田禾庆问这问那,硬是挤进人群,打断众人的话题,说:“田书记,饲养室也得重新盖呀。”
田禾庆说:“对呀,就盖在你规划的地方,不过那块大石头必须爆破了以后才能盖,眼下咱先盖农庄,随后弄来炸药,咱接着盖饲养室。”
老牛馆儿吃了定心丸,嘿嘿笑着:“好哇,宝贝们也能住上新房子啦。”老牛馆儿像个孩子似shì的,满脸喜色挤出人群。
会场内只有巴爷、酸草莓、二哈、草脸儿蛇等几个人干巴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巴爷,咱报名不?”草脸儿蛇怯生生地问。
酸草莓没好气说:“人家放个屁,看把你香的。听着怪邪乎,谁知道是真是假,谁敢保证这不是一个圈套。我给你画个饼,你吃不吃?”
草脸儿蛇调侃说:“画饼?是白面,还是红薯面?”
酸草莓仰起脸,对着天空大大画了一个圆,说:“白面饼,吃不?”
“我吃,我吃!”
“吃个屁!就凭你那猪脑子,黑窝窝都不配吃。”酸草莓厉声训斥着草脸儿蛇。
草脸儿蛇看看巴爷的脸色,咽口唾沫,不敢反驳。
吕得粮看着巴爷的脸色试探着问:“爹,我今年都22岁了,你看咱家咋办呢?”多年来,巴爷把巴爷帮的一个个都训练出了一个习惯,就是“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
“咋办?我自有主张。”说完,巴爷端起茶杯走了。巴爷帮跟随他悻悻而去。
报名结束,田禾庆宣布重新调整全村人现在的生活布局:将集体炉灶撤出仙贤庙,在队部重立新灶,这儿靠近向阳坪工地,可以节省时间,方便建设安排。
同时,他安排每天由响叮当送饭到庙里,那里住着的几个行动不便的老人。
田禾庆说:“事前,我跟老人们说过这个想法,老人们觉得过意不去,提出可以替妇女们看孩子。咱村现在没有两岁以下的孩子。我看这样,5岁以下的孩子愿意送到庙里的,跟响叮当说一声,把孩子们的饭一块送去。”
一切安排妥当,田禾庆叫了几个年轻小伙子,去把葫芦沟的那口大铁钟抬过来。
那棵老槐树依然趴在乱石滩里,顽强地延续着自己的生命。有些树枝干了,有些树枝长出了新芽。大铁钟依然躺在老槐树身下,享受着无尽的关爱。看见这再熟悉不过的生产队象征——大铁钟,看见这为向阳溪遮阴避凉的老槐树,人们不禁再次感伤。扒开树枝,人们发现,大铁钟完好无损。大家对老槐树感激不尽,猜测着,在洪水来临之时,老槐树为保护大铁钟,自己坚强地抗击洪水,最后缓慢倒下,才是大铁钟安全着陆,随后又用身躯保护它免受随洪水而下的乱石打击。大铁钟与老槐树要分别了,大铁钟会继续得到向阳溪人们的关爱,老槐树的命运可就难说了。
田禾庆亲自上手,指挥着大家将大铁钟绳捆索绑,两根杠子十字叉开,抬起了这个明朝年间就有的向阳溪重器。
乱石滩里,他们艰难地找着脚窝,稳稳当当将大铁钟抬出了葫芦沟。队部大院外的山墙旁的那一棵皂角树,年龄虽然不算太大,但是也是枝繁叶茂,树冠蔽日。人们把大钟挂到了皂角树上,装上钟锤,田禾庆一拉钟绳,大铁钟“当当”响起,钟声依然洪亮。从此,大铁钟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上工它要“当当”,开会它要“当当”,紧急时刻它更要“当当当”作响。
农庄开建,热情高涨
第二天,向阳溪一下子热闹起来,向阳坪插满了红旗。五拨人群分别在五处战场各自为战。
田禾庆带领瓦工组开始在向阳坪挖地基;
排长带领小工组从葫芦沟往窑场运石料;
德望爷领着赵逃荒、牛屎等人开始点火烘窑,破石装窑;
炮筒子带领木工铁器组拆除倒塌的旧房屋的木料、铁器,并对拆下来的材料重新进行修整;
妇女队长带领妇女们上山砍柴;
巴爷忙着修缮自家房子。
向阳溪虽然海拔不高,但地处深山,森林茂密,树林里的干树枝、枯树干到处都是。说是砍柴,实际是拾柴火,而且是挑着要,不是干柴不要,不是栗树木不要,不是老栎木不要。山里的女人都知道,只有这些木柴才瓷实,耐烧,烧起来火旺。
她们拾着柴火,热烈地议论着建房的话题。
“巴爷没报名要房子,会不会农庄真的建不起来呀!”
“瞎说!他不要房子就建不起来?走着看吧,房子一定能建起来!”
“小声点。”
“怕啥,巴爷领着那杆子人正修自家房子呢!人家才不来给生产队出力呢。”
“他那人谁不知道,老怕自己吃亏了,农场建成了,他肯定争着要房子。”
杨木妞听着,不接话,心里暗骂:那个畜生啥时候做过人事?
“队长,你说砖瓦咱能烧成不?毕竟咱村没烧过窑呀?”
李翠玲借机说:“砖瓦能不能烧成,跟咱们关系极大。你想,烧窑麦秸火不行吧,太泡,火苗一燎就没了。只有瓷实的木材才能烧出好砖瓦。所以说,咱们不能像吃柿子捡软的捏,应该拾柴火要捡硬的拿。”
“对对,妇女队长说得对。嘻嘻嘻。”
妇女们说着,干着,不觉又把话题拉到别处,议论起了婚姻话题。
“听说响叮当亲家退婚了?”
“叫我看,退婚了也好,像那样的人家就不能嫁,他还不是看咱村遭灾,怕响叮当占他家的光!俗话说,有女不愁嫁。”
“哎,你们看见没有,那天那骚货一来,把所有男人的魂都勾走啦。”
“你说的是酸草莓,可不嘛,那女人也怪,咱村这么多好小伙,她一个没看上,那天跟那个又瘦又矮的小老头眉来眼去的,好像对上眼啦!”
“哎哎,别说她了,还是说房子吧。响叮当的小儿子画的图多好呀,一看就明白。上上学就是好,那天公社社长都说人家是‘文化人儿’。”
“还是支书的想法好,这么好的房子谁能想起来,只有他。还搞集体农庄,过去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田支书到过南边的福建,去过朝鲜,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有点子心眼还好。巴爷是啥?抠屁股吮shǔn指zhǐ头,就没那样的见识,整人倒有他,歪点子不少,不干正事。”
“我觉得,田支书人好心好,老人走路不方便,还让送饭,巴爷能想到老人吗?”
“考虑的真周到,要不是把孩子送到庙里让老人看着,今天我就来不了了。马芳莲嫂子真是有福啊,嫁这么好的男人!哎āi,芳莲嫂子你咋不说话,偷着乐呢?!”
一堆一堆干柴堆在地上,妇女们把干柴捆成一捆一捆,开始往牛背岭西侧山崖边运。
“喴wēi——,山下人听着,我们往下扔柴火啦。”
山下窑场的牛屎应声道:“扔吧,我看着哪。”
窑场内也是一片繁忙。说起窑场,德旺爷和赵逃荒为选窑址zhǐ真是费了一番周折,最初他们选在原打麦场上方,那里石料充足,后来觉得那里交通不方便,离农庄建设工地又远,此方案被否定;后来,他们在向阳坪西侧,发现一处小小的山坳ào,建窑很方便,就近取土不费力气,虽说眼前需要从葫芦沟搬运石头到这里,但是建房用的石灰少,用的土才是最多的。综合考虑,还是把窑建在乱草坡这块儿好。
田禾庆赞同这一方案,他是从更长远角度考虑选址问题的。他比较了两处窑址后说:“将来农庄建成了,有了炸药,就地开山炸石,卖石灰也能增加生产队的收入。现在建一个窑,以后还可以多建几个窑。同时shí,这里可以修一条大路与现在的队部门口的大路接通,距离也仅有一百多米,交通方便。所以,窑址选牛背岭西边比较合适。”
窑址确定以后,众人平出一块平地,就着山势建了一个窑,烧石灰烧砖两用,烧砖瓦就地取乱草坡的黏土,烧石灰暂时从葫芦沟的乱石窝取。
穷则思变。向阳溪社员的劳动热情彻底被激发起来,他们每天很早进入工地,下午很晚才收工。
向阳溪农庄建设进展很快。
5天工夫,3排房的地基已经挖好,三排三街的向阳溪农庄雏chú形已经显现。砂石、石灰进入工地。
又过5天,3排房子的地基已经用石块、砂灰建好,黄土回填了地基的沟壕,收集来的旧砖运到了现场。
又是5天工夫,用旧砖垒起的墙体已经冒出地面两尺多高,德望爷他们烧制的新砖开始进场。
排长掂起一块红砖,用瓦刀敲了几下,红砖发出清脆响声。随后,他用瓦刀挑起一些砂灰,摊到墙面,将红砖放到上面,向下敲击数下,一块砖垒好了。他高兴地说:“还是德望爷他们烧的砖用着顺手,齐整,结实。房子盖好了,非得给他老人家记上一大功不可。对了,还有那个赵逃荒。”
地里的玉米、芝zhī麻出土,一天一个样。三排房子的墙体拔地而起,也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升高。人们喜不自禁。
夜晚加班,众人跟随
晚饭过后,向阳溪的社员们谈论着工程进展,谈论着美好的明天。儿童团的团员们牢记着自己的使shǐ命,一个个进入了在工地周围的明哨暗哨。
这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夏夜,大山深处偶尔传出几声鸟叫,整个山村显得静谧安详。远处影影绰绰走来一个妇女,手拉着一个小女孩。她走到一处砖垛旁,安排小女孩坐下自己玩耍,她开始往手脚架上搬砖。
“站住,举起手来。”妇女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敢回头,身体僵硬着,站在原地。小女孩哭了,跑过来抱着妇女的退。
“你是干什么的?”
“我……”
“快说!”
“我是方厚他妈。”
“方厚妈妈,哦,自己人。”
听到这句话,杨木妞才松了一口气。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胆子很小,尤其是死了丈夫以后,又遭到一连串不测的打击,愈发胆小怕事。仙贤庙事件以后,她得到众乡亲们的帮助,这些天跟着妇女队长也忙着捡柴、搬砖,心情开朗了很多。
她转身回头,看见几个小战士shì站在面前,他们手持红缨枪,态度严肃。
“你来这儿干什么?”黑影中的小战士口气非常严肃。
“我来搬砖。”杨木妞老老实实回答,声音微弱,给人感觉她不敢正面回答。
“搬砖?是不是来偷砖的?”
“不不不,不是不是!”杨木妞提高了嗓门,急于辩解,“我是想多干点活,明天好多垒墙。”
“原来是这样,那,你干吧,我们走了。”
儿童团员消失shī在夜色之中。杨木妞继续往手脚架上搬砖。
这些天,建房现场缺少大工和小工,恰好烧窑用的柴火暂时够用,妇女们全部撤回到建房工地现场,做小工。炮筒子的木工活也已经做完,木工组也撤回到建房现场,做大工。杨木妞和炮筒子分在一组,大小工搭配参与垒墙。炮筒子在仙贤庙救了杨木妞和小妮子,她一直心存感激,生怕自己干活手笨,拖了炮筒子的后退,于是她就趁夜晚来义务加班干活了。
第二天,杨木妞义务加班的事被儿童团传开,社员们也都纷纷晚上到工地加班,他们没人提工分的事,只想着早日建成向阳溪农庄。
两个寡妇,各自心思
田禾庆看到社员们如此干劲十足,高兴的同时,不免担心质量。于是,他要求晚上最多干到前半夜,后半夜坚决休息,同时只能干为第二天做准备的活,不能垒砖砌墙。
太阳从东边升起,阳光随着向阳溪的热情再次洒向农庄工地,“砰砰当当”的垒砖砌墙声此起彼伏。
炮筒子杨木妞配合默契,动作娴熟利索,他们负责的砖墙一层一层向上长高。一块砖头被炮筒子不小心碰掉,刚好落在杨木妞的脚边,吓得杨木妞不由得叫了一声。炮筒子赶忙跳下手脚架,蹲下身去看杨木妞的脚。杨木妞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心里想的是无论是否砸了脚,我都不能让他看我的脚,我是寡妇,你是光棍汉,让人看见多不好哇。
真是怕啥来啥。这一幕偏偏让妇女队长李翠玲看见,只听李翠玲说:“炮筒子,还愣着干啥,你砸了木妞的脚啦。快脱了鞋看看。”
炮筒子去脱杨木妞脚上的鞋,杨木妞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哎呀āiyā,木妞你让炮筒子看看怕啥,你那脚又不是三寸金莲。”说着,李翠玲竟走了过来,帮助炮筒子把杨木妞的鞋脱了。
砖头确实砸到了杨木妞的脚,只是问题不严重,脚面仅仅有点发红。李翠玲故意虚张声势:“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一炮把人家脚砸坏了,你赔人家脚吧。”
炮筒子一时没有明白李翠玲的意思,只见她一脸严肃,以为闯了大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傻傻地搓着双手嘟哝着说:“我赔,我赔。”
李翠玲咯gē咯一笑立刻接话:“赔什么?赔脚?”
“我赔……”炮筒子吞吞吐吐,忽然明白李翠玲是在逗自己,“这脚,我可赔不起。”
一番话逗得杨木妞也扭头抿嘴笑了。
“你赔不起,那该咋办?”
“你说咋办。”
“叫我说,以后小心点,木妞有啥忙,帮着点。别傻站着了,快弄点香油抹抹就好了。”
炮筒子明白了李翠玲的用意,心里倍儿爽,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好,以后帮着点。”他转身向队部的伙房跑去,嘴里轻声念叨着“帮着点,帮着点”。
炮筒子心里美滋滋地大步走着,不注意自己的前后,一个趔趄,与同样心里美滋滋的赵逃荒迎面撞了个满怀。俩人对脸一笑,各自走开。
这些天,赵逃荒和向阳溪人一样,参加农庄建设。最初,他跟着德旺爷烧窑,是德旺爷技术参谋。窑砖烧制成功以后,技术参谋的任务完成了,他觉得窑场活不热闹,太有条不紊,主动要求来热闹的工地干活。胡翠仙因为家庭成分是地主,没人愿意和她一组。赵逃荒是外来人不了解情况,自告奋勇与胡翠仙一组。赵逃荒做大工,垒砖砌墙;胡翠仙做小工,和huó灰搬砖。俩人配合默契,工作进度一直保持在前列。胡翠仙感激赵逃荒不嫌弃自己,常常流露出对赵逃荒的关心之意。有一天吃过晚饭,赵逃荒到胡翠仙家想借针线缝一下衣服上的破洞。胡翠仙接过衣服缝补起来。
“赵师傅……”胡翠仙开口叫“师傅”,口气很是尊重。
赵逃荒立即打断说:“哎,可不敢叫俺师傅,俺只是个逃荒的。”
“那,叫你啥?”
“叫俺赵逃荒,村里人都是这样叫的。”
“你没有名字?”
“有。叫赵丰想,只是没人叫。刚才你想说啥?”
“我是想问问你,你知道村里人为啥不待见俺吗?”
“刚开始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那,你咋还跟俺一组呢?”
“这有什么?不就是成分不好吗,你又没干什么坏事。听说你男人是国民党?”
“兴许吧,俺也不知道。”
“他现在哪儿呢?”
“不知道,也许早就死了。俺俩结婚,当天就见过一面,第二天他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沉默良久,胡翠仙问:“你咋逃荒到俺这儿了?”
“遭灾呗。”
“你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光棍一个。爹妈死的早,家里穷,到现在也没有成亲。”
“那,你打算在俺这儿长住了?”
“你们村有个好书记,遭了这么大的灾,当天晚上全村人都吃上了热乎饭,眼看着新房也要起来了,这都是他领得好哇。俺村要有这样的好领导,谁还出来要饭呀?这些天,我出力干活,有吃有喝,可比我大男人要饭强多了。”
“你不想走了?”
“说真的,我真不想走了,就怕村里不要我呀。”
那一晚,这两位三十来岁的男女交心畅谈,俩人心情都很愉快。胡翠仙连夜给赵逃荒赶制了一件薄bó衬衫和一件短裤,换下了赵逃荒穿了一春的厚衣裳。赵逃荒第一次感受到了女人的关心,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高兴,干起活来也是劲头十足zú。
表现优秀,赢得尊重
赵逃荒垒砖砌墙的功夫比一般人强很多,不仅快而且横平竖直,挑不出毛病。工间休息时,不少大工小工跑过来向赵逃荒取经。
赵逃荒说:“我老家是平原,建房都用土坯pī或砖瓦。你们这儿山多,过去用石头建房多,用砖垒墙少。这样的活我只不过是干得多了一点,谈不上经验不经验的。”
大家问得多了,赵逃荒也讲不出来。他一急干脆说:“来来来,我干,你们看,这没啥好学的。”
众人学习的眼光全部落在了赵逃荒和胡翠仙的身上,他们两个配合默契,一会儿工夫一层砖砌上了墙,又平又直,让人称赞不已。这让胡翠仙也觉得脸上非常光彩,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
看到这里的人群,又是鼓掌又是喝彩,田国胜和小百灵也跑过来,一看人家俩人干的活也是赞不绝口,那墙面上的砖形成的一个个“工”字,缝隙就像精心雕刻一般,地面也是干干净净,掉落的灰渣、碎砖很少。
田国胜一激动,笑嘻嘻说:“小百灵,人家干得这么好,还不赞美一下?”
“赞美?怎么赞美?”小百灵问。
“唱歌呀。”
“哦,好,趁着大伙休息,我就唱歌赞美一下。”
小百灵大大方方走上高处的手脚架,目光落在了胡翠仙身上。显然,胡翠仙的表现也是小百灵唱歌冲动的原因之一。她右手一挥,做了个起唱的动作,放开嗓子唱起了当年大流行的《社员都是向阳花》:
公社是棵常青藤
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瓜儿连着藤
藤儿牵着瓜
藤儿越肥瓜越甜
藤儿越壮瓜越大
公社的青藤连万家
齐心合力种庄稼
手勤庄稼好
心齐力量大
集体经济大发展
社员心里乐开了花
……
胡翠仙看着,听着,脸上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表情。提起人民公社,想起土改,胡翠仙不是没恨过。她的恨来自三个方面:一恨共产党土改,二恨自己的男人,三恨巴爷这帮无赖。总之,她哀叹自己人生悲苦,命运不公。
胡翠仙娘家是贫农。即将解放那年,经人介绍她嫁进向阳溪。本来,嫁到地主家是来享福的,不想一天福也没享到,公公被打倒,家财、田地被分得一干二净。更可悲的是,自己的男人一去不返,巴爷不但毒打公公,而且还时不时打歪主意,欺负她这个守活寡的小媳妇,还背着地主儿媳的坏名声。巴爷稍不顺心就会拿此说事,甚至让她陪着挨批挨斗。
胡翠仙有过轻生的念头。她上吊被公爹齐开儒救下,为了让她打消轻生念头,老人曾经给她跪下。胡翠仙心软了,可怜老人一片苦心,从此咬牙过着日子,不再想轻生的事。幸亏,田禾庆转业回来;幸亏;巴爷犯错让田禾庆成了向阳溪的当家人。田禾庆掌权以后,这个曾经是她家放牛娃的男人,并没有寻私sī仇,而是日夜操心生产队里的大事,根本没有刁难过她这个不是地主的地主儿媳。由此,她看到了生活的一点曙光,彻底打消了轻生念头。不过,她依然在生产队少言寡语,深居简出,敬小慎微地过日子。
这次洪灾来得突然,一夜之间洪水淹没了葫芦沟,几乎所有房屋倒塌,而胡翠仙家的房子因为地处向阳坪,地势高,安然无恙。这些天,向阳溪组织建设农庄,胡翠仙可以报名要农庄房子,可是她没有报名。据此,不少社员推测,洪灾发生以后最高兴的人应该是这个地主儿媳。可谁知,这些天胡翠仙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幸灾zāi乐祸的意思,而且在建设农庄中表现得非常积极。她每天义务给工地社员烧水送茶,搬砖和灰,干起活来一点不比别人少,田支书检查质量时还表扬了她。一些社员对她的态度悄悄发生了改变,他们虽然当面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背后没少夸奖她。甚至,村里有些媳妇还主动找她拉家常。
帮内间隙,推倒烂墙
小百灵不愧是一只百灵鸟,她的歌声清脆悠扬,在山谷回荡。
数百米之外的一个人,也断断续续听到了小百灵的歌声,他时不时抬头,向着农庄工地张望,心里不禁生出一股酸楚味道。
“看啥看,快干活。得粮,你听到没有,干你的活。”巴爷看不惯自己的儿子总是惦记着那个爱唱歌的丫头,一发现吕得粮走神,就会呵斥吕得粮。
本来对巴爷不要农庄房子,吕得粮就不赞成,现在当爹的又当着众人训斥自己,此时的他气不打一处来,甩下手里的工具,抬腿就走。
吕得粮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他只想着赶快将自家的实力展现在小百灵面前,让她见识见识那颗硕大的金戒指。然而,洪灾让他更是远离了小百灵,天天拴在家里修房子,连个见面机会都没有,他恨巴爷。
“你去哪儿?”巴爷看出了儿子的情绪,厉声责问。
吕得粮停了一下,冷冰冰撂下俩字:“撒尿!”
二哈、草脸儿蛇等人傻傻站在那儿,看着吕得粮离去的背影,他们也拨动了心里的小算盘。
二哈笑嘻嘻看着巴爷脸色说:“巴爷,这房顶也修好了,这院墙也修得差不多了,你看……你看,我们是不是该撤了?”
“对呀对呀,你家的都修好了,我们也该去挣工分啦。”草脸儿蛇接话说。
“走吧,都走吧。看我没权没势,使唤不动你们了,是不是?都他妈的滚吧!”
二哈本来还想再解释几句,一看巴爷真的动了肝火,赶紧后撤。巴爷操起铁锨xiān要打人,嘴里一直骂着:“都给我滚,滚。”
二哈、草脸儿蛇一干人趁机逃出巴爷家。
第二天,二哈、草脸儿蛇一前一后来到农庄工地。
酸草莓也来工地干活了。这些天她在巴爷家说是帮忙修房子,实际上巴爷也不指望这个怕出四两力的女人,在巴爷眼里她不过是一只金丝鸟而已,只要能逗主人开心,主人不在乎她骗吃骗喝。
这些天,巴爷的境遇也着实让这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唏嘘xīxū不已。百年不遇的洪灾是多好的机会呀,可是巴爷硬是没有干过田禾庆,难道巴爷真成了扶不起的阿斗ādǒu?若是那样,她那宏伟设想可就完蛋了。思来想去,酸草莓觉得今天来上工最为恰当。
酸草莓正想着,看见田禾庆迈着坚实的步伐走过来。酸草莓赶紧迎上去,脸上堆着妩媚的微笑:“田书记,我想通了,咱全村都住上农庄多好哇。我家也被水冲了,我也想要房子,现在还能报名不?”
“当然可以。”田禾庆停住脚步说,“不过,房子可是要用工分折算的,可得好好干活呀。”
酸草莓赶紧接话:“知道知道,我今天就是来干活的,你给我找个搭班的吧。”
“牛屎缺个小工,你就和他搭班吧。”
田禾庆说者无心,酸草莓听者有意,内心酸溜溜的,表面装出娇嗔样子,说:“嗯,你给我换一个吧,他长得三大五粗,还是个光棍,看见漂亮姑娘还不把我吃了。”
“你就和二哈搭班吧,今天她媳妇有事来不了。”
“也不行,二哈对我爱动手动脚。”
田禾庆有些不耐烦:“那,你就找妇女队长,让她给你安排吧。”
“好哇好哇,还是支书体谅人。”
田禾庆不再搭话,径直走了。酸草莓美滋滋的,心想今后是继续走巴爷路线,还是走田禾庆路线,今天算是做点小小的铺垫。
今天,二哈和草脸儿蛇被安排成了一组,草脸儿蛇自告奋勇当了大工,二哈也想当大工,无奈草脸儿蛇捷足先登,已经爬上手脚架,叮叮咣咣干了起来。也许是高兴,草脸儿蛇干活像是在玩耍一样,身子一摇一晃,嘴里还哼着豫剧《十八扯》:
十冬腊月里好热的天,
五黄六月把皮袄穿,
到嘴的烧鸡飞上了天;
牛皋把守在虎牢关,
娶妻名叫穆桂英,
生下一个女儿叫花木兰;
姜子牙差人来下聘哪,
差来个媒婆潘金莲……
“草脸儿蛇,别唱了。”
草脸儿蛇一看,原来是小百灵,乐了:“嗨hēi嗨,稀罕,葫芦还说瓢哩。行你唱不行我唱呀?”
“我啥时候唱了?”
“看看看,唱了还不承认。昨天你唱什么瓜呀花呀,我在八百里外都听见了,你敢说你没唱?”
“我唱了,那是休息时间。今天休息,我还唱。”
“好,好,唱唱唱,你唱我也唱。”
“干活时,就是不许你唱!”
“我唱了,你咋着,有本事你上来把我嘴绑住,上来吧,上来,把我嘴绑住,我就不唱啦!”
草脸儿蛇嬉皮笑脸的样子把小百灵气得直喘粗气,草脸儿蛇在架子上哈哈大笑。
田禾庆走过来,严肃说:“够了,小百灵说得不对吗?”说着,他上了手脚架,“你看看你干的活,线没拉直,垒的墙七扭八歪。你再不好好干,把墙垒成疙瘩汤,我扣你工分。别唱了,好好干活。”
“好好,不唱了,不唱了,书记大人,听你的。”
晚上收工前,田禾庆叫住草脸儿蛇。让赵逃荒拿线来吊一吊草脸儿蛇垒的墙,赵逃荒看后一直摇头。
“嗨hēi,你一个外乡人,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象,你摇啥头,就你懂似shì的。”草脸儿蛇不服气地说。
“对,人家干的活最好,你看你干的。我已经说过了,你还是把墙垒成疙瘩汤。拆了!”
“啥,拆了?那,我一天的工分咋办?”
“还说要工分,你干活集体还倒贴砂灰呢,我不到扣你就是好的啦。拆!”
一干人上去,三下五除二拆了那段墙体。草脸儿蛇站在那儿,捶胸顿足,连声叫苦。
依计行事,有意找茬
当晚,二哈、草脸儿蛇跑到巴爷家诉苦,将白天所受的委屈说了一遍。巴爷冷笑着,说:“你们不是翅膀硬了吗,你们不是可以不用我了吗?告诉你们吧,兔崽子,还嫩着那!离了我,你们想吃香的喝辣的,做梦!别看我现在落架luòjià了,我早晚都要翻身的。”
“对对对,向阳溪离了您,玩儿不转。”二哈这样说,“巴爷,我是想,田禾庆欺负我们俩,实际上也是给您脸色看,您看这事儿……”
巴爷说:“二哈呀,甭给我绕弯子,你那点弯弯绕,巴爷我还能听不出来?你不就是想让我,要回你们的工分吗?要耍心眼,智梅还可以,你们几个,哼,捆起来也耍不过我。”
二哈说:“不是不是,巴爷,你误会了,田禾庆并没有要扣我的工分,所以我说的不是工分的事。”
巴爷说:“不错,田禾庆说的是扣草脸儿蛇的工分,可是你觉得你的工分能保住吗?别忘了,你们是一组的,他有责任,你就没有了?”
二哈理屈词穷:“这……”
“对呀,二哈哥,你的工分肯定也保不住啦!”草脸儿蛇稍微带点幸灾乐祸的口气说道。
“说来说去,你们俩就是为那点工分。”巴爷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明着要回工分是不可能的,不过呢,事情确实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zhī。”
“可,那该怎么办呀?”草脸儿蛇心急,肚里存不住话。
巴爷看也不看草脸儿蛇一眼,把手里的法器——银质水杯塞到草脸儿蛇面前。
草脸儿蛇看见法器,心里一惊:“巴爷,你要惩罚我呀?”
巴爷不说话,再次把水杯往他手里塞。草脸儿蛇明白了,向巴爷讨要计策也是需要代价的,伺候伺候巴爷,应该。草脸儿蛇愉快接过水杯给巴爷添水。
巴爷眯着眼,品着茶,依旧不搭理草脸儿蛇。过了一会儿,巴爷眼睛一亮,说:“田禾庆挑你们的毛病,你们也挑一挑他们的毛病。”
“挑他们毛病?我看不好挑啊,别人弄得确实比我们好。”草脸儿蛇不解地说。
巴爷:“狗屁,你们垒得不直,他们就垒得直啦?我就不信人人干的活都是四面净八面光,就挑不出一点毛病,差一点也是不合格。即使真的找不出毛病,也弄得他田禾庆不得安宁。”
“这样能行吗?”草脸儿蛇心有疑惑。
“别说了。巴爷的计谋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二哈说。
巴爷不无得意地说:“哎,还是二哈领会我的意思,就这样办,没错。去吧,明天拿着吊锤,就这样办。”
当晚,在队部围绕草脸儿蛇和二哈也有一番激烈的争论。
炮筒子:“我看哪,像草脸儿蛇、二哈这样的人就不配当向阳溪社员,不干正事,还添乱。”
排长:“这俩人你还不知道?巴爷的狗腿子,我看背后弄不好还是巴爷使的坏呢。”
李翠玲:“你们俩神经过敏过,别啥事都往巴爷身上扯。”
炮筒子:“哎,我说,妇女队长同志,你屁股坐到那边啦?咋向着巴爷说话呢?”
李翠玲:“我怎么向着他说话啦?我是说,没有证据的事,别胡乱猜疑。”
田禾庆:“翠玲说得对,这事未必是吕队长使坏,你们还了解他呀。”
大家一脸懵相,不明白田禾庆的“你们还了解他”是啥意思。
田禾庆接着说:“他那个人,不干便罢,干了就是大的。”田禾庆平时很少背后评论别人,对巴爷更是谨言慎行,不轻易说不。他认为,巴爷是党员,毕竟在土改时出过力。但是自从洪灾发生到现在,巴爷做的事他看得明明白白。他争权夺利,就是一心为个人,没有集体观念,这对向阳溪今后的发展危害巨大。今天是田禾庆第一次公开评价巴爷,完全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排长:“反正,这俩货算是让巴爷培养成啦。”
炮筒子:“他俩不但不配当向阳溪社员,连地球公民也不配,就得开处球籍,扫地出门。”
大家笑了。李翠玲:“开除球籍,你给他们找个地方,上月球,那不成神仙了吗?你还不得供着。”
田禾庆:“栓武,明天你把草脸儿蛇的那个证明要回来,别让他丢人现眼了,什么要饭证明?他要不给,照炮筒子说的开除球籍。”
李翠玲捂嘴偷笑。
袁会计:“他们俩的工分咋扣?”
田禾庆:“照白天说的,不再多扣。就这吧,都回去睡觉吧。”
第二天,二哈、草脸儿蛇照样来农场干活来了。草脸儿蛇哈着腰,走路身子一摇一晃,显得轻松得意,嘴里依然还哼着豫剧《十八扯》:
张飞敬德放鞭炮,
马武抬轿把亲搬;
新女婿关公下了轿,
来了个陪客张定边;
武大郎一见往里让,
让进了那位龙虎状元薛丁山;
上轿来本是孟姜女,
下轿来变成了秦香莲;
葛亮他把天地拜,
吕洞宾洞房去安眠;
韩湘子掀开罗纬观看,
不好了,变成了白蛇和许仙……
“欸éi,这是谁干的活?”草脸儿蛇突然停下脚步,停止哼唱,大声吆喝,“欸ēi,谁垒的墙,毛病这么大!”众人听见草脸儿蛇高一声低一声的喊叫,手里拿着吊坠儿看看这儿,看那儿,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围过来问咋回事。
“咋回事?问题大了。这墙大窟窿小窟窿的,是谁垒的?”
第一老光棍牛屎支支吾吾说:“这是我垒的。”
草脸儿蛇上下打量着牛屎,说:“哎,牛屎,你不是跟着德望爷烧窑的吗?你咋跑这儿了?不是你干的,不要瞎认账,这毛病可不小啊!去去去,一边去。”
“就是我干的。”
草脸儿蛇不相信牛屎能垒这么平展的墙,他绕着牛屎打量着转了一圈,说:“真是你干的?”
“就是。”
“那,我问你,支书队长扣你工分没有?”
“为啥扣工分?”
“为啥?你看看你干的活是个啥,大窟窿小眼子,这叫墙,啊?”
赵学进还是一副学生腔,很有礼貌地对草脸儿蛇说:“廉赦叔,你看不出来吗,那是搭架子留下的架子眼儿,这咋能算是毛病呢?”
草脸儿蛇听赵学进客气叫他“叔”,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长辈:“你这孩子,甭看你念了两天书,好像比你叔我还懂得多。这毛病就是毛病,你叫叔,我也不会放过他。”
“垒砖留下架子眼儿,这谁不知道,别看我年轻,我也懂这道理。”
“毛病就是毛病,不扣工分不行。”
“你这是无理取闹!”
“啥,你咋对你叔说话哩?”
“咋说话?你就是无理取闹!”
“你这孩子,学成了是不是,我打你。”说着,草脸儿蛇就要去脱脚上的破鞋。二哈拦住他说:“老弟,冤有头在有主,你跟学进上啥劲儿。”
“就是,我不是看他还是个学生,我早揍他啦。”说着,草脸儿蛇弯腰去重新穿鞋。有一人冷不防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把草脸儿蛇提留起来,说:“闹够了没有?来,你跟我闹一回试试。”草脸儿蛇抬头一看,是排长,结结巴巴说:“我,我,这咋能是闹呢,我这是反映问题嘛。”
排长说:“什么问题?来,跟我说。”
草脸儿蛇说:“我跟你说不着,我要跟支书说。”
“尿泡尿,照照你是谁,还要跟支书说,谁有工夫跟你瞎扯淡。”
“我跟你说,你也扣不了牛屎的工分。”
“凭啥扣人家工分?就凭那几个架子眼儿?”
见此情景,二哈充好人打圆场:“栓武哥,消消气,草脸儿蛇也不是非得扣谁的工分,他是想引起大家重视。满墙的窟窿眼儿早晚不都得堵上,是不是?”
“是呀,堵上了不就完了,这算什么毛病,啊?”排长余怒未消,对着草脸儿蛇说,“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撅啥尾巴儿拉啥屎。昨天扣你工分,你不忿,玩这么一出,来闹事!走吧,该干啥干啥去吧。”
搅乱人心,冒犯尊严
“慢着。”巴爷走出人群,慢条斯理说,“栓武呀,不要动这么大肝火。你虽然是排长,天天背着杆枪,你知道这枪口要对准谁吗?要对准敌人,对准特务。草脸儿蛇是阶级敌人吗?不是;是特务吗?更不是。所以说,对待同志说话不要太霸道。哦,你等一等,让我把话说完。再说了,我们处理问题,不要东拉西扯。你不接受群众反映问题,也就罢了,你不该又扯到昨天扣不扣工分的问题上。这样不是把问题弄复杂了吗?栓武,你说我说的对吧?”
面对巴爷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排长一时语塞,迟迟没有接上话。
“好啦,这件事就到这吧,我还有话说。”巴爷走到一处高地,面向全体社员接着说:“社员同志们,这些天我没有到工地来,是想减轻集体的一点负担。你们知道,这次水灾,我家和禾庆家受灾最小,我的房子修补修补还能住,没必要给集体增添负担嘛。虽然我没来,但是也没少操心。建农庄是件大事,这些天我琢磨一件事,就是咱们建农庄究竟合法不合法呢?乡亲们,先不要议论,我说完了,给大家留有议论时间。大家知道,建房是需要批宅基地的,我们没有经过上级同意就擅自开始建设,还不知道最后是一个什么恶果哪。你看看,现在墙已经垒到一人多高了,这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不是又一个大灾难吗?下面,同志们议论议论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巴爷的话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给正在兴头上的社员们当头一棒。这可如何是好呢?社员们七嘴八舌议论着,有不信巴爷的,有埋怨田禾庆办事鲁莽的,有说命不好的,甚至有人说向阳溪地邪,鬼怪压头就该受穷。
听着社员的议论,在场的村干部妇女队长、排长、袁会计也都无言以对。这时候多么需要一个主心骨出来说两句话呀,可是支书偏偏大早上上山看牲口去了,到现在不见人影。炮筒子急得直搓手,小百灵不断巴望着通向山顶的小路。
“乡亲们,我老汉说两句。”德望爷面对众人点了一锅烟,深深地抽了一口说,“咱村遭了灾,全村社员的房屋基本全毁了,这是事实吧。那么,咱总得找个地方重新盖房子吧,去哪儿盖房子呢?原来的西坡全部让山石给埋了,那里成了一片废墟,东坡塌方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是除了原来齐家的砖瓦房没有塌以外,其他的都塌了。再说了,在那盖新房地方也不够。同时,葫芦里也不安全,那是一个水葫芦,突发山洪葫芦里的水流不及,房子不就淹了吗?那么,为啥咱村的祖辈们当初把村子选在葫芦沟呢?我想,也是为了安全。解放以前,我记事的时候,山里的土匪多着哪,我爷爷给我讲过清朝时土匪攻打葫芦沟的事,村里人把住葫芦嘴儿,土匪打不进来,所以安全。现在呢,解放了,天下太平,不需要天天防土匪了,所以再在葫芦沟盖新房还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你们想想吧,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德望爷,你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咱现在的房子能盖不能盖呀?”
“能盖!我老汉虽然不是党员,但是我相信共产党,我们没房住政府不会不管!”
“说得好。”田禾庆不知啥时回来了,他站在德望爷身边接着话茬说,“即使没有这场雨,咱村也要盖新房,这在之前我已经和公社的社长打过招呼,社领导都同意,这是第一。第二,现在这个地方自古撂荒,虽然是平地,但是土层薄,不适合种庄稼,倒是适合建房。也就是说,我们没有占用耕地建房,我相信政府面对咱村的实际情况,会实事求是的,也一定会批准咱们建设的。”
“好!”
“好!”
社员们热烈鼓起掌来。
“禾庆,你就这么肯定政府能同意?”巴爷问,带着否定口气。
“肯定!”田禾庆说。
“我不信。”
“不信?你去问。”
“犟嘴!”巴爷以一个长者口吻教训田禾庆。
田禾庆脸色一沉,口气也变得十分强硬:“别忘了我是队长,你是副队长!要说犟嘴,也是你跟我犟嘴!”
巴爷气得直翻白眼,本以为田禾庆不敢顶撞他这个资深干部,可是今天田禾庆就这样干了。往日,在向阳溪谁敢与巴爷一说一杠,田禾庆自信的话语让巴爷极伤自尊。他自找台阶说:“好好,这可是你说的,让我去问问。我不去公社,我直接去县里问。”
“随便,去北京,我看也是这样。”
“好好,咱走着瞧!”说着,巴爷气呼呼转身就走。
二哈追着屁股问:“巴爷,你真的要去县里?”
“去,明天就去!”
巴爷走了,草脸儿蛇用胳膊肘轻轻捅捅二哈,悄声说:“二哈哥,咱还弄事不?”
“弄个屁,好好干活吧。”
义务支援,亲如一家
众人散去,纷纷上架干活,响叮当往队部走去,要提前下工给社员们做午饭。他刚走到队部门口,见大路上走来一支队伍,打着红旗,一路欢歌,走上山来。
一个利索的女青年,走过来语调轻快地问:“我们是马福岭公社联合工作队的,这就是向阳溪农庄工地吧?”
“对,你们这是……?”响叮当打量着这支队伍问。
“我们是来义务支援向阳溪搞建设的,快带我们去吧。”
“哦,好好。”响叮当答应着,带着那个女青年就去找田禾庆。
田禾庆听了来意,抬头看看女青年身后的队伍。好家伙,男男女女有五十多个,背着背包,扛着工具,全是棒劳力。田禾庆紧紧抓住女青年的手上下抖动:“太感谢了,真是太感谢了!来来,大家先坐下来,喝口水,落落汗。”
队伍就地坐下,男同志解开衣襟扇着风。刚上架子的社员们纷纷下架,送来湿毛巾给队员们擦汗,胡翠仙等女社员抱来瓷罐,拿来粗瓷碗,把凉开水纷纷送到队员手里。尽管大家互不认识,却亲得一家人似shì的。
女青年是马福岭公社最大一个大队的团支部书记,是这支队伍的领队。田禾庆谈到这支队伍生活安排时,女青年抢先说他们是义务来帮助向阳溪建设农庄的,他们吃住自理,生活问题完全不用向阳溪负责。唯一需要向阳溪负责的就是,找个地方让他们安营扎zā寨。
听了介绍,田禾庆和社员们都感觉过意不去,社员们提议自己人搬出仙贤庙,让队员们住进庙里。女青年说:“向阳溪遭灾,现在缺少被褥,向阳溪社员还是住庙里比较合适。”最后,田禾庆执拗不过女青年,想了一会儿,觉得胡翠仙的院子比较合适。他走过去与胡翠仙商量,本以为她会满口答应,不料胡翠仙犹豫了半天,最后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很勉强,说院子小住不下那么多人。其实,胡翠仙家房子虽少,但是空院子还是很大的,扎几顶帐篷完全可以。田禾庆知道胡翠仙说的不是真正原因,但是一时又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拒绝。人家不乐意,按照田禾庆一贯的做事风格,他不会勉强对方,他不会像巴爷那样强人所难,毕竟胡翠仙虽说是地主儿媳,但她本人并不是地主,社员的基本权利还是要尊重的。
最后,地址选在了紧挨胡翠仙西院墙的大石头处。那里有块平地,原本规划要建生产队饲养室。当天晚上,距向阳溪农庄工地百米远的地方,多了5顶帐篷,一面靠墙,一面靠大石头,相对比较安全。
个人兴致,众人好奇
吃过晚饭,田禾庆叫住文化人儿赵学进,从口袋掏出几块石头,说:“你看这几块石头,是不是你要的。”
文化人儿:“试试吧,我也说不好。”
队部会计室,昏暗的煤油灯下,当晚,文化人儿继续研制他的矿石收音机,弄了一堆石头摆弄来摆弄去,众人围了一圈看稀奇。他头戴耳机,像个报务员,二个黑色耳机一边一个,把耳朵捂得严严实实,屋里的人说什么他不在意,也听不见。
“向阳溪尽出能人呀,建设农庄,还要装自己的收音机,让人佩服。将来房子建成了,住着新房,听着收音机那该是多美的事呀。”义务工作队的一个成员这样说着,很佩服文化人儿的钻研精神。
“这是科学,没那么容易。哎,文化人儿,能弄成不,我看你摆弄几天了。”另一个义务工作队的人说。
文化人儿不做声,只管拿着田禾庆给他的矿石试来试去,用线头在矿石上点来点去,找着最佳接触点。
田禾庆:“美好生活是创造出来的。我看文化人儿的敢想敢干精神值得提倡。”
这次,文化人儿听见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田禾庆,苦笑一下,含义是说,我现在还没有成功你就别夸奖啦。
田禾庆继续说:“从现在的装置来看,离成功应该不远了。感应线圈做得很细致,可变电容也没问题,就差这个关键部件检波bō二极管啦。”
文化人儿停下手中的活,摘下耳机:“支书,原来你也懂呀?”
田禾庆:“多少知道点。”
“你是啥时候学得?快说说。”
众人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田禾庆。
田禾庆:“那是我随解放大军南下到福州的时候,我被抽调到了一个特别培训连,具体是啥任务,我也不知道。天天都是学习,不仅学擒拿格斗,也学了一点无线电知识,认识了什么电子管、二极管、三极管、电阻、电容,知道了矿石收音机的原理。”
文化人儿迫不及待问:“田支书,你说我这电路有问题没有?”
田禾庆端起煤油灯,仔细查看安装在一块木板上的各个元件,检查了电路接头,说:“电路没问题,还是检波二极管的事。用矿石自己制作检波二极管是非常不容易,要认真找矿石与电线的触点,找吧。”
文化人儿又戴上耳机,一边找触点,一边旋转可变电容器。他每找一个触点,就保持不动,开始旋转可变电容。失败了,重新找触点,重复上次的动作。
这个动作反反复复,看得人们不敢出声,还替他心急。
“有声啦!”文化人儿抬起头,激动不已。众人也欣喜若狂,替他高兴,争着要去摘卡qiǎ在文化人儿头上的黑色耳机。文化人儿纹丝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敢乱动,刚才那个持怀疑态度的工作队员戴上耳机,眼珠子骨碌碌打转,一脸疑惑:“没声儿呀?”
文化人儿接过耳机,一人一个,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有啦有啦!”那人异常激动。文化人儿手拿矿石和电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再找不到触点。
那人摘下耳机:“真神奇,一块石头都会说话,是不是这石头里边有电?”
田禾庆:“不是石头有电,而是我们附近有较强的电磁波。”
“电磁波?那是啥东西?”
“电磁波就是广播电台发射出来的广播信号,因为离我们比较近,信号强度大,经过线圈感应,把它变成了微弱的电流,再经过检波,我们就可以听到声音了。”
屋里的人听得似懂非懂,一个个觉得奇妙无比,兴趣盎然议论着。
“妙,真是奇妙。田支书,啥样的石头能做这个?我也想回去试试。”那人继续追问。
田禾庆:“好多矿石都可以,比说黄铁矿,方铁矿,磁铁矿,黄铜矿、闪锌矿等,都可制作检波二极管。”
“既然这石头能把它变成电,这个电能不能点亮灯泡呀?”那人的问题又引起人的兴趣。
田禾庆:“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只要接收装置离发射台足够近。在我们这儿,矿石收音机能响,就是我们离发射台比较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在向阳溪后山主峰上,就有一个差转台。”
“我们弄个灯泡试试吧?”那人越来越上劲儿。
“嗯,那样做是不允许的,也是不道德的。”田禾庆说着,接过耳机戴在头上,接着说,“电台发射信号是让人收听广播的,不是让人点灯泡的,要想点电灯,那得建水电站。”
田禾庆认真听着耳机:“嗯,声音还是太小,继续找找触点。不管咋说,成就不小,这些天没有白忙活。”
田禾庆摘下耳机,递给文化人儿。众人恋恋不舍一一散去,文化人儿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